“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市局大会议室内，副局长宋百川和市局犯罪心理学首席顾问陆天齐正在主持会议，会议室椭圆形的长桌两侧坐着的全部都是专案组内高手，刑警队的人称呼这些破案能手为‘大手’，其中赵一白、李慕这些凭借破获重大案件荣获二级英模的刑警皆数在列，所有人都在听着从案发现场赶回来的汇报，而这个汇报人，就是郑义。
有趣的是，当郑义刚刚说完了案件，接下来解释陆远描述过的犯罪心理学解析时，海市犯罪心理学首席顾问陆天齐立刻喝止了他的话。
穿着花T恤的郑义愣了，于天际擦黑的时刻站在白炽灯下木然发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个……这个案子……”
“谁的意思？”被市局返聘回来当犯罪心理学顾问的陆天齐目光如炬，直视郑义的双眼，那股浑然正气生生带出一种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状态，在这股威严下，一张正剧里专门演正面人物的国字脸显得更加严肃，现场瞬间陷落为僵局。
宋百川副局长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老陆，这孩子怎么了？”
“这个兔崽子怎么了我还不知道，但是，陆远肯定跟他说过什么。”陆天齐无比肯定，正所谓知子莫若父。
对郑义以长辈姿态责骂，丝毫不顾及言语的陆天齐转头看着宋副局长说道：“这就是陆远那个臭小子的犯罪心理解析，我不可能认错，我还能告诉你这份心理解析是怎么来的。”
陆天齐起身走向了幻灯片，用手指着幻灯片上的案发现场说道：“我去过案发现场，就刚才，我站在血泊后面看向道观足足看了有十分钟，在那十分钟里，我只想了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一个人心理素质强悍到了屡次三番面对的神像的怒视依然敢杀人。”
“可郑义转述的话马上就给出了答案，这个人，根本就是一个对信仰有着深深痛恨的人。”
陆天齐继续道：“下一个问题，我在想割喉这个杀人方法是不是代表着什么含义，结果他又给我解答了，割喉的杀人手法是为了让死者闭嘴，凶手在与神对抗，根本不希望有任何凡人的求饶声打扰他。背后杀人则是凶手要直视神的双眼，他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神，杀人，就是为了证明神无法挽救自己的信徒，从而坚定神不存在的信念。”
“郑义这小子我太了解了，他是研究脚的，不是研究脑袋的，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根本就不对路。”
老爷子瞪着眼睛：“更何况这种把案发现场切成块状逐块分析的模式我只见过陆远使用，他的方法特殊的地方就是逐块分析完每一个案件碎片背后隐藏的犯罪心理学潜藏含义后，在将其组合在一起，如果这个组合拥有严丝合缝的完整性且半点都不突兀，又有足够的证据支撑，那么，这一卷案发现场犯罪心理学推断就是正确的，不然，则是错的。”
“你们以为美国FBI的犯罪心理学家为什么要分析白银杀手给报社留的密码？黑色大丽花复仇者为什么在伊丽莎白的画像上画上小丑嘴？除了真正的变态，只有犯罪心理学家才会研究这些，要么，《沉默的羔羊》电影中汉尼拔根本不可能知道水牛比尔是个异装癖。”
把案件切割成块？
郑义在陆老爷子说完这些以后回忆着陆远的话，他还记得陆远说凶手很痛苦，按照现场的脚印再次回想起凶手有可能站在道观神殿内咆哮的神情，脑子宛如出现了极具画面感的一幕，那幅画面刚出现的一瞬间，郑义马上就明白了隐藏在背后的意思！
就差一步，郑义脑子的聪明程度就比陆远只差了一步，可这一步，中间隔着公安大学12科单科状元和多年的FBI犯罪心理学教授的经历。
宋副局长拦了陆天齐一句：“老陆……”
“宋局，肯定是陆远回来了。”陆天齐有些不耐烦，急躁的说道：“你还记得我们家那孩子小时候学习不好么？知道他是怎么变得名列前茅吗？他发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在学习任何东西的时候都和学习的东西产生互动。谁下苦心思练习过什么吗？我练过书法，在临帖的时候会仔细分析前人的每一笔，力道、意境、惯性，最终找出自己的缺陷，这才练的惟妙惟肖。耐着性子在一次次的练习中寻找自己的缺陷才是最难的，这里边不光要与每一次失败后的崩溃心里抗争，还要找出自己为什么没成功的关键点，等于直视自己的无能，很少有人可以扛下来。可扛下来以后就会发现我们其实在失败的工程中不断纠正的是大脑给与我们的反馈，这种反馈会形成‘肌肉记忆’。陆远就是这么学成了公安大学的尖子，他不去记那些大篇幅的东西，相反，这小子尽可能在实际案例中去寻找和心理学公式相对应的地方，从而写出结论。”
“木木，什么是肌肉记忆？”
陆老爷子突然间的提问让木木停顿了一下，可面对长辈的问题，木木这个必须在专案组会议上出现的首席法医也只能回应：“肌肉记忆不是指肌肉真的有了记忆，而是只通过长期的练习让人类大脑改变了沟回体系，这就是熟能生巧的模式。”
准确的说，人的电脑记忆系统并不是硬盘，可以灌注进去什么就学会什么，而是身体行为让大脑产生了改变，单一行为重复次数越多，这种记忆越深刻，从而形成一种很特殊的记忆，最后，在次作出这个行为的时候，大脑会提取之前的行为模式为未成形的行为相应对比，校对出最合适的行为，这才有了技术人员能完成匪夷所思行为的惊世之作。
若是在具体一点解释，那就是英格兰球员贝克汉姆的任意球被所有人赞颂，甚至被称为圆月弯刀，可谁知道这名英格兰球员为了练就这一脚绝技耗费了多少时间？每天又要踢多少次？正是这样的努力造成了大脑沟回系统的改变，这才有了日后类似肌肉记忆的任意球精准度。
宋副局长笑了：“老陆，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就算是远儿的意思有什么问题？谁不知道郑义和木木这俩孩子和陆远跟亲兄弟一样，郑义的父亲牺牲以后，这俩孩子不也是你给他们当爹，一手照顾大的么？”他说出了陆老爷子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丝毫不给郑义面子、张嘴直接呵斥的隐情。
“老宋！”陆远拦住了宋副局长：“我的儿子我了解，这小子这是在复习，不是在帮咱们破案。”
“不是……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远这小子回国了，还打算在国内长期发展，要么，他不会复习咱们国内的犯罪心理。哎呀，也就是说，这小子从美国回来了，听明白了吗？”
这回宋副局长不说话了，谁都知道陆远在美国结了婚，还有一份非常好的工作，要是如此贸然的回来，还要留在国内发展，肯定是美国那边出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这样，陆天齐这个当爹的突然知道儿子回国还没看见人，能不着急么？
“郑义！”
宋副局长赶紧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看见陆远了？”
啪。
赵一白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不耐烦的昂着头，不太高兴的嘀咕着：“得，聊起家长里短来了。”
赵一白和很多刑警不一样，这小子就一根筋，他只会破案，什么人际关系、单位同事的个人情感全都不在乎，当年市局从公安大学毕业考入警队开始，在实习生的位置上一个月就成功招到了所有同事的一致厌烦，可所有交给他的案子，就没有破不了的，当片警的时候两抢一盗的案子在他们那一片就没有悬案，就是……就是片警该干的事，他真是一点也干不了……两口子吵架，他碰上了就劝人家离婚；子女不孝，这小子连老人带子女一起给拷了回来，可这个货，在破案这项工作上作出的完美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
市局那已经‘破了案’的时候，陆远在欣赏着自己的新家，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栋房子，隐隐间占了便宜的窃喜又浮上了心头，连从房屋边路过的夜跑者在诧异的交谈都没听见。
“这房子租出去了？不是说闹鬼吗？”
“少废话，别多管闲事。”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