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被绿婠含情脉脉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刚要找个理由遁走,只听绿婠楚楚可怜的道:“今儿晚上吴贵妃要被册立为皇后,我们一起去恭贺她好么?”
赵构要册吴贵妃为皇后?李宏沉吟了,想想点头:“好,跟你一起去看看.”
绿婠喜上眉梢,在李宏面前翩翩转身,献宝似的拉起凤袍:“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么?穿这个合适么?”
李宏心底苦笑,好好一个不染尘俗的世外仙子被裹得像枚华丽的大粽子。不过俗气归俗气,却不能不说好看,只好点头,**的道:“还行。”
说出这二字的时候,李宏心底却掠过那道月晕流转的纤细身影。
“还行就是好看了。那我就穿这个。”绿婠哪知李宏的心思,水清芙秀的面容展开灿烂的笑容,接着一点樱唇咬着雪白的编贝细齿,突然脸色绯红,伸出柔荑紧紧握住了李宏的手。
李宏一呆,绿婠却害羞的低头道:“册后吉时差不多要到了,我们走吧。”柔荑越握越紧,怎么都不肯放。
硬着头皮,李宏跟绿婠一起穿过后苑朝坤宁殿行去,沿途碰到的宫女内侍见到二人过来无不低头弯腰不敢仰视。李宏却不知怎的,似乎从那些低垂的睫毛下看到了笑意,心里很不自在,握着绿婠柔荑的手越来越僵硬。
耳旁传来鼓乐声,坤宁殿近在咫尺,李宏一眼看到殿前许多人肃立,其中一位就是赵鼎。
正想着怎么不露痕迹的甩开绿婠的手,远远传来喝道声,赵构的八宝御辇正从对面朝坤宁殿行来。
李宏急中生智,一把甩开绿婠的柔荑,忙道:“我去迎皇帝。”身形一晃已是到了御辇前。
赵构看到李宏,呵呵笑着掀开水晶帘,扶着小黄门跨下御辇,捋须笑道:“原来天师也有兴趣来观礼,走吧,随朕一起去。”
他一把抓住李宏的袖管,二人携手并肩朝坤宁殿缓步行去。
对赵构这个姿势,李宏不但不反感反而心里暗喜,远远的朝绿婠看去。
绿婠明显失望,半晌轻轻顿足,珠围翠绕的身影走进坤宁殿中。
李宏暗松口气,笑道:“皇上大喜。”
赵构边走边笑道:“错,不是我大喜,是吴贵妃大喜,太后做主下旨册封她为皇后的。朕这个儿子自然同意。”
这话却让人感觉有些凉薄。吴贵妃的勤谨李宏都看在眼里,跟随赵构这么多年真是难为她了,难怪韦太后对这个儿媳满意。
赵构像是知道李宏心里所想,转过头,神色严肃的低声道:“在朕眼里,朕只有一位皇后,就是秉懿。至于吴贵妃,不能不说她真的很好,但继妻跟发妻始终是有区别的。待天师娶妻之后就会明白。朕把天师当朋友,这话朕只是在跟朋友说说,朕并不想吴贵妃不快。因为今天这个皇后地位,确实是吴贵妃应得的。”
李宏点点头。这个赵构,平心而论,虽然软弱胆小,但不能说他其实还是有点眼光,如果这份眼光放在恢复中原的大业上又何愁家国不复,只可惜,他的性格却限制了他的作为。
册后大典于申时一刻正式开始。吴贵妃是晋封,不是初娶,所以并没有行纳采纳吉之礼,但照样很隆重。
坤宁殿中,韦太后亲到,颁布太后懿旨,吴贵妃接旨叩谢太后和皇帝隆恩。接着,礼部官员抬进了明晃晃的皇后金印册宝,吴贵妃跪接,宫女捧进皇后的全套冠服,吴贵妃入内更衣,最后穿戴正式皇后全套冠服升殿受百官朝贺。
一身深青袆衣,通体编绣无数五色雉鸡,头戴一顶熠熠生光的沉甸甸九龙四凤冠,端坐在坤宁殿凤椅上接受百官贺拜。从殿门口望去,吴皇后的朱颜被掩映在一片耀得人眼睛睁不开的明晃晃宝光中,显得富丽贵重无比。但其实,一切荣光都是身上的皇后冠服所带来的,她的脸反而隐退在珠光宝气后面,长相到此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吴贵妃正式成了吴皇后。(注1)赵构走上去,夫妻二人携手,在山呼万岁千岁声中面朝百官庄重微笑。
满殿翠羽珠光,纱罗紫袍,霭霭沉香烟气,到处反射着金碧辉煌的天家逼人富贵气象。身处富贵中心的二人,庄重华贵无比。李宏却觉得他们俩看上去就似两个穿着帝后服饰的玩偶。
文武百官退下后新皇后开始接见命妇。
随着小黄门的宣唱声,大队身着翟衣头戴花冠的命妇在宫女们的指引下按品级排着整齐的队列,一队队的进来准备入坤宁殿向新皇后致贺。(注2)到处充盈着清呖的莺燕声和扑鼻的脂粉香气。这个时候不合适再留在殿中,李宏看了眼正看得目不转睛的绿婠,飘然出殿返回翠寒堂。
刚进到后苑,心底没来由的一紧,他霍然转身朝坤宁殿冲去,速度极快,竟然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朱影。
十来位一品夫人进殿,按小黄们的指引纷纷站到指定的位置上,还未叩下去,赵构轻声向吴皇后道:“朕先去后苑更衣歇息,待梓童接见完命妇直接过来,朕已吩咐摆宴,今晚于后苑向梓童道贺。”(注3)吴皇后恭敬蹲了蹲身子,道:“恭送皇上。”
赵构离开御座迈下丹墀,朝殿后行去,就在这时他听到有女官低声呵斥:“那位夫人,请速速跪下,不得无礼正视天颜。”
哦,有命妇大胆不跪反而看着自己,赵构来了兴趣,驻足转身看去。
他看到了一双带着嘲讽的清冷双眼,心里刚掠过两字——美人,“美人”身影一闪却不见了,赵构愕然,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下一刻,眼角余光撇到一抹清冽寒光直趋自己肚腹,电光火石,快的简直无法用言语诉说。
赵构连刺客二字都未呼出来,就觉肚皮剧痛,突然有**力提住自己衣领,待反应过来,赵构发现自己冲天而起,穿过坤宁殿的屋瓦直冲云霄。
直到这时,耳旁才传来屋瓦碎裂的轰隆巨响和此起彼伏的惊叫。
乱纷纷飞溅碎屑烟尘中,身在半空的赵构不由低头朝自己肚皮看去,他看见明黄龙袍上泅开一滩湿润的黑色,温热且越来越大。赵构头一歪就昏死过去。
李宏冲进殿中正看到那“命妇”朝赵构射出掌心里的一点银光,不及多想,一把抓住赵构衣领破开坤宁殿顶冲天而起。
身后是如影急随的那点银光。危急之中灵宜透额而出,正点在那道激射过来的银光上。劲风扑面,但听轰隆一声巨响,耳膜震得嗡嗡直响。天空突然爆开一团巨大的青白色大焰火。
危急之中李宏飞速转身,将赵构护在自己胸前,调转后背对着那股爆发巨力,被震得不住倒退,心血狂涌头昏眼花,居然飞出皇城才勉强停下。
灵宜迅速飞来没入额头,内视发现灵宜光华黯淡,起码要温养十天八天才行。银光居然如此厉害!刺客呢?李宏赶紧提着赵构返身朝皇城里面掠去。
迎面碰上姜宣子,他拉着花容失色的绿婠疾飞过来,嘴里大呼小叫:“楚宏子你怎样了?”
看清李宏无恙姜宣子立刻松口气。紧接着十几道身影嗖嗖飞来,正是水清子卫鸣诸人。
众人在天空碰头,李宏大叫:“刺客呢?”
姜宣子讪讪的,“逃了。我只顾着找女儿和你,没去追。”
绿婠突然猛力挣开爹的手,差点掉下天空。姜宣子一把捞住,急问:“女儿你怎么了?”
“爹,爹,皇帝他,他没穿衣服!”绿婠掩面语无伦次的急叫。
李宏朝手里看去顿时一惊。赵构的龙袍早烂成了破布片,只剩几丝黑黑的残片还挂在身上,一身细皮嫩肉居然是紫黑色,头上那顶皇冠早不知飞哪去了,头发没了,差不多已是秃子。
李宏心念急转就明白。虽然把赵构护在胸口,但那剧烈的爆炸之力仍不是一个凡人能承受的,再一摸赵构全身冰凉,出气多入气少。
得赶紧给他疗伤。李宏无暇再管刺客,急忙招呼众人朝皇城飞。
皇城早已大乱,以坤宁殿为中心的大片建筑全部塌了,成了一大片古怪的圆圆的瓦砾场,夜色中看下去分外惊心。古怪的银光虽然在天空上爆炸,下面的大片建筑依然承受不住纷纷倒塌,以身处爆炸中心正下方的坤宁殿最为彻底。
大群皇宫侍卫飞快朝瓦砾场赶去,宫门口有**呼:“我夫人还在里面!”
“你夫人算什么,皇上呢?臣要进宫见皇上!”是赵鼎在大叫。
皇城外到处都是乱纷纷穿来窜去的人影,众人乱得像无头苍蝇一样。赵鼎猛然一拍额,干脆朝天空大呼:“天师何在?臣等要进宫向皇上问安!”
“我在这里。”李宏提着赵构从天上冉冉而降。
众人先是大喜,待看清李宏手里人面目之后齐齐倒抽口冷气,所有文武百官齐齐石化,广场上静得连针掉地上都听的见。
赵鼎迟疑的问道:“敢问天师手中是何人?莫非……”
“别莫非了,快召太医。赵鼎你安抚百官后进宫,其余人等谁都不许进来!谁也不许乱。不然,哼!”李宏抱着赵构掉头就朝皇宫里驰去。
赵鼎再次石化,冷汗涔涔而下,突然疯了似的大呼:“宣太医局所有太医觐见。赶紧,快!”
注1袆衣皇后正式大礼服。
注1翟衣命妇正式礼服。
注3梓童皇帝对皇后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