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天的午休时间,唐芙过来找余点语,除了午餐,手上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累死人去,你不知道我今天把这些东西放我课桌里,塞都塞不下……”唐芙在余点语诧异的目光下开始逐个清点,“就是那天你被人撞倒在地上的事情,那时候你不是和舟姐走了吗,这些是詹幼安让我带给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唐芙的表情明显没有平常自然,但又想要假装毫不在乎那个人:“要不是因为要给你,我才不帮忙呢。”
其实后来詹幼安有发消息问她怎么样了,但没说还给自己买了这么多东西。
很多吃的,还有一些医疗用品。
唐芙嫌弃道:“你的伤都要好了她还给你买这么药啊绷带啊,说是下次能用到,这人嘴真不行。”
“……你今天对她怎么敌意这么大。”余点语看着唐芙的表情认真分析,“平常你都是叫她小偶像,或者老婆的。”
唐芙:“我哪有!”
“好好好,那就没有,东西我收下了。”余点语觉得唐芙应该是那次艺术展之后又和詹幼安发生了什么,但这毕竟是唐芙的私事,她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于是说:“那就麻烦你……也去帮我给幼安道个谢,说东西我会好好物尽其用。”
唐芙嘟囔着说:“谁要见她了……”
余点语笑了笑:“你如果想见她,可能比我见还容易,是不是。”
唐芙一下噎住,点妹是会读心术吗,她怎么会知道詹幼安跟自己说过这种话。
她沉默下来,余点语也安静吃饭。过了好一会儿,余点语才组织好语言,将心中的担忧说出口:“糖糖,你和幼安到哪一步了。”
上次唐芙跟她说在詹幼安房里,余点语就想问了。
唐芙不正经地靠过来坏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很好奇啊,要不要我把细节讲给你听?”
余点语轻轻戳唐芙的
脸颊,尴尬地垂下眸子:“不、不要。”
“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太清纯了,一点逗都禁不起。”唐芙起身哈哈大笑,才回答道,“那天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我和她之前……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想起来就头痛。”
想到那些围绕在詹幼安身边的莺莺燕燕还有那些绯闻唐芙就觉得很烦。
这女人就是个花蝴蝶,哪香飞哪,自己又不是那个能让她一直停留的罂粟花。
“如果你真的想和她在一起,那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余点语叹了口气,她就是太明白詹幼安是个什么性格,所以才更加担心唐芙,“糖,别让自己受伤了。”
“你怎么这么老成啊,越来越像舟姐了。”唐芙笑起来,把自己碗里的五花肉和排骨夹在余点语的碗里,“知道了,我可没想过和她在一起,吃饭吃饭。”
詹幼安结束宣传期去了别的城市,现在已经不在宝海市了,每天行程很满,忙的飞起。不然,余点语也会去问一问詹幼安到底在搞什么,怎么一下和唐芙的关系就成了这样。
余点语在下午放学前问桑舟想吃什么菜。
过了半分钟,收到回复说:【苦瓜酿,菜我都买好了】
余点语:【?】
【真的要吃?】
姐姐:【我已经爱上了】
余点语盯着手机里的回复笑出了声,还好是在专业教室。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还死活不肯吃苦瓜,说肯定苦的要死,今天说爱就爱上了。
她真是体会到了声叫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有了和桑舟一起吃晚饭的期待,余点语回家的步伐轻盈而快乐。唐芙因为要去帮忙看店,所以走到商店门口就互道再见。
余点语刚经过凉亭,身后冲过来一个人,边跑边喊:“余点语!你,你给我站着!”
这熟悉的声音让余点语的身体一僵,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从内心深处攀上来的恐惧感让她的后背在瞬间就爬满凉意,心里不住发毛。
姚淑心已经
拦在了余点语的面前。
她看起来憔悴不堪,眼角多了几根熬出来的细纹,衣服还是那一套,全部都是褶子,狼狈不堪极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但目光却仍旧锐利恶毒。
余点语脸上的巴掌印都已经消失了,但是姚淑心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居然感觉到脸颊在隐隐作痛。
“余点语,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姚淑心一开口,泪花已经在眼角往外冒,“我给你道歉好吗?是舅妈错了,舅妈真的知道错了啊!你让桑舟放过我们行不行?”
姚淑心扯着嗓子,有多大声就喊多大声,她不怕丢人,也不怕家丑外扬,她就怕知道的人不多。
反正余点语的脸皮薄姚淑心是知道的,她就是要让余点语觉得丢人!
这几天,姚淑心过得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这大半辈子都没这么难熬过。
老周的事情败露后,进了派出所被调查,加上又撞到了别人车,那边说是可能要判刑,现在还关在看守所里。
也是因为那个叫闻岚的,偏偏就要追究老周的责任,明明是可以赔偿了事的事情,现在闹得越来越大。
可是,姚淑心连见都见不到闻岚,别说去求人了。
家里失了这个顶梁柱,完全就没了经济来源。姚淑心本来就没什么文化,之前就是在厂子里捡点散工做。等她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桑舟说的要收回房子竟然是真的!
中介给了她三倍的赔偿款,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当时这套房子本来就租的很便宜。
可家里的男人没了,小孩子还是要读书的,她只能再租了个最破小的单间先安顿好儿子,心里的怨气都压在了余点语身上。
如果不是余点语,就不会有这一出!方满那边还要自己退钱,还有闻岚那边需要赔偿款,这些经济压力全压在姚淑心一个人的身上。
她是真的慌了,又慌又怕,又恨。什么脏活苦活现在都要去干,只
要能给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她已经想找余点语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现在倒好,终于让她碰上了!
“你胡说什么……”余点语不想和她纠缠,想绕过姚淑心往前走。
姚淑心却拉住她,放声的哭嚎:“你知不知道,你弟弟还要上学!我们现在没了你舅舅工资,他每天都要饿肚子,哪怕是一瓶水,都要分几次去喝,点语,请你放过我们,舅妈求你了,给你做牛做马行吗……”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周围居民的注意,渐渐地围了过来。
姚淑心一家搬过来有些时日,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她们,也知道余点语之前在经常被姚淑心态度恶劣的辱骂,现在看到这完全颠倒的模样,各个来了兴致。
“这不是先前住在深巷子里桑舟那家的租客吗……”
“诶,你还不知道啊,我前两天就看到那房子里没得人了,又没租咯!”
“老周不是犯事儿了吗,听姚淑心这语气,难不成还是这小姑娘跟桑舟弄的。”
“那也不是没可能,那个女人作风痞得很,你看这巷子里谁敢招惹她啊……”
“嘘!别瞎说,你可小心你自己也这样!”
余点语模糊听到一些人的议论纷纷,在他人的口中,桑舟和自己就好像成了洪水猛兽一般,她狠狠甩开姚淑心的手,“别缠着我。”
但她没走几步,姚淑心不依不饶追上来堵在她前边:“各位评评理,我带着我儿子现在讨生活容易吗?我供我这外甥女吃喝用度,还让她去学艺术,到头来,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老周现在还在那里面呢,我可怎么活啊!”
余点语被周围人指点的神色弄得很不自在,她要走,姚淑心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就好像抓住了一捆稻草,哪怕这不是将她救上岸的稻草,姚淑心也要不顾一切的与之共沉沦。
“不准走!点语,你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你还欠我好多钱难道不
记得了吗?舅妈都没找你要了,我就求你放过我们家老周行不行,你是要我给你磕头吗?”姚淑心感受到余点语想挣脱,扣得更紧了。
余点语使劲往外甩,她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不可能有用,只想着赶快离开这窒息的氛围。
外面的动静惊扰到了商店,唐芙跑出来一看,见是余点语被围在人群中间,赶紧冲过来,将姚淑心的手打落:“干什么啊你!”
她想护着余点语往外走,姚淑心哪里肯依,“我是她舅妈!余点语欠了我的钱,她说了要还给我的,我也是走投无路了现在才来找她,你又是谁啊?”
“点语,你快走。”唐芙知道现在人多嘴杂,哪怕是自己都不一定搞得定,“先回去找舟姐。”
“她眼睛都瞎了,还不是我供着她上学,余点语,你爸妈死了谁把你接过来的?如果不是我,有你的今天吗,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报答我?”姚淑心对着余点语嘶吼,哑着的嗓子却仍旧尖刻,得意洋洋讽刺道,“就你这种眼睛看不见的,真觉得自己配得上谁啊?”
唐芙:“你住嘴!”
这是唐芙第一次听见余点语的眼睛看不见,余点语自己从未提过,她感受到身边的余点语肢体微微僵硬,担忧的看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揭开少女的伤疤,这种人太该死了。
要不是唐芙现在要护着余点语走出去,她现在就要去把姚淑心暴打一顿!这种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耍泼!
余点语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要忍住,要冷静,决不能因为一点点刺激而崩溃。
姚淑心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刺激自己的,不能上当,不要回头……走啊,走啊!
她在心底做了无数次的心理斗争,却无法挪动自己的步伐。到现在为止,姚淑心掌控着她几乎所有的恐惧感,害怕都成了一种本能。父母的离世是她现在还无法抚平的伤痛,却被这
样摆在明面上一遍一遍的羞辱。
她恨姚淑心,也恨自己,为什么还是如此的怯弱,为什么不能身心如一地去反击。
几乎围成人墙的人群却突然被破开个口子,那人一出现,凌厉的气息就像是利刃一样,让所有人都自动避让,唯恐躲闪不及会受伤。
余点语的腕被温热的手掌握住,有人站在了她的身边:“我的苦瓜酿呢?”
“舟姐!”唐芙看到桑舟来了,就如同看见了天神降临,她知道有桑舟的地方,是绝对不会让余点语受半点欺负的。
余点语懵懂抬头,看到了桑舟温和的黑眸。
她总是来得这么及时,在自己最狼狈不堪最脆弱的时候,用舒适的温度为自己做支撑。
余点语的鼻头一酸,眼眶在瞬间就红了。
姚淑心看到桑舟出现的那秒脸白了,但很快就恢复过来,有了新的对策。
她“扑通”一声就重重跪在了桑舟的面前,引得人群阵阵惊呼。
“桑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姚淑心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逆转,跪在桑舟面前泣不成声,“我不该招惹了您,不该顶撞了您,求求你了能不能放过我们老周,房子、房子的赔偿款我也可以还,就是能不能让我继续住这……”
以前中介对她说,惹了桑舟就别想在清吉巷混下去,那时候姚淑心不信,现在,她有了切身体会。
桑舟将余点语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快打算磕头的人,神情和对着余点语的时候完全不同。
围观的人这么多,她知道姚淑心一时半会没演完绝对不会让她们走的。
自己无所谓,但她一定要保护好余点语。
“别怕,我来接你回家的。”她侧过头,对着余点语低语,“有我在,没人欺负你。”
余点语紧紧牵住桑舟的手,“我知道。”
姚淑心哭得起劲,可她却没听到桑舟说过只言片语,心中闪过一丝
奇怪,在泪眼朦胧中往上看,却只看到桑舟那种嘲讽的眼神。
怎么?是自己逼得还不够狠?
“桑小姐,只要你能放过我们家,我给你磕头了!”姚淑心一不做二不休,脸皮反正比城墙还厚,咬牙就弓背,额头往地上砸。
这时,桑舟却将身后的余点语推到了前边来,直接让她受了三个姚淑心的三个响头。
姚淑心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余点语,差点没蹦起来破口大骂。
“这时她应该的。”桑舟用只有自己和余点语听到的音量说了这句话,才让余点语重新回到了自己身后。
“舟姐这招好高啊。”唐芙悄悄在余点语耳边说,“虽然没干什么,但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侮辱性极强。”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余点语的确感觉到现在心里暖暖的。
桑舟居高临下地问:“磕完了就滚。”
“……”
姚淑心的所有办法在桑舟的身上都不起作用。
她的心态本就不平衡,还被这么一搅合,顿时也有些崩溃,站起身来还是指着桑舟背后的余点语冷笑:“不就是个小姑娘吗!桑小姐,只要你愿意给我钱,给我足够的钱,余点语你想要就给你了,你就拿去!反正,反正——给方满也只是为了换钱而已,只要能换钱,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余点语的瞳孔在听到这些话是猛然一缩。
哪怕是自己心中已经明白的事实,当直接被人赤裸裸地说出来的时候,也如同被硬生生扣下结痂的伤痕,鲜血淋漓。
她感觉自己脑袋中绷着的弦好像断了,神经隐隐作痛。
物品,自己不过就是物品。
姚淑心尖声说:“你不就是要和这小姑娘结婚吗?!结啊!你必须把彩礼给我,给钱给我,给我钱,她就是拿来换钱的——”
她要扑上来的时候,桑舟带着余点语退后一步,姚淑心直接跌倒在地。
“这怕不是刺激太大,疯、疯了吧。”
“结婚?难不成
桑舟想要和这个小姑娘结婚?”
“一个瞎子配个痞子,能有什么好结果啊,我看就桑舟那性格,把这人带回去也是会把人家折磨死吧。”
“可怜这小姑娘,是不是还以为自己脱离苦海了。”
“关我们什么事,你有本事你带回去呗,被你老婆打死去,哈哈哈。”
……
所有的声音,此时无比清晰钻入了余点语的耳朵。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感受到眼前一片黑暗。
桑舟已经察觉到了余点语情绪的不对劲。
紧了紧小姑娘的手,锐利深沉的黑眸在周围扫了一圈,将所有的议论声都止住。
“谁敢再多嘴一句。”桑舟临走前冷冷一瞥,威胁意味极浓,“后果和她一样。”
众人:“……”
谁都知道,桑舟这话不是开玩笑。
带着余点语回了家,桑舟把人来到阳台,身旁的人仍旧沉默着。
也没说一个字,在自己身边站了一会儿,闷闷道:“我去做饭。”
“先别去。”桑舟将人牵住,重新拉回到自己的面前,“小屁孩,看着我。”
余点语又低着头,就像以前那样,肯定是刚才的事情对她的打击不小,主要是后来姚淑心讲的话。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戳到余点语的心里,把伤痕一刀一刀的去加深。
余点语不抬头,桑舟就让她抬起来,手指抵住余点语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我不管你那个舅妈是怎么说的,换钱,还是别的,无所谓,那都是别人的说法。”桑舟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余点语,“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低声笑起来:“是我和你啊。”
余点语委屈的红着眼睛,咬着下唇,忍了好久才说:“可是,我知道你也给了她钱……”
“那是我违约的赔偿款,不是她口中的换钱。”桑舟能听到余点语和自己交流,就知道问题在慢慢的解决,她摸了摸余点
语的头,“傻啊你,真以为我像她说的那样,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余点语摇头:“当然不是。”
她就是自己心里一瞬间情绪爆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而已。
桑舟说的不错,最重要的是她们两个,为什么要去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定义呢。
“我说想和你结婚,可不是因为要救你于水火,你知道我不是那样好心的人。”桑舟轻轻捏着余点语的下巴,眸色温柔,“是真的想和你结婚才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说——在这个时间点,确实有些像趁火打劫。”
因为余点语只有自己这一个选择,桑舟深谙于此,并且卑劣地去实施了,因为太想用某种不可抗力将人绑在自己的身边。
余点语连流泪都忘了,呆呆地看着桑舟:“你……”
“我怎样?我是不是很坏?”桑舟又捏了捏她,“既然已经入了贼船,就别想着下船了,我可不同意。”
余点语想放声大哭,下意识地又在忍着,睫毛尖一直在隐忍的颤抖着。她习惯了坚强地生活着,习惯了把眼泪吞进肚子里,在桑舟面前却总是忍不住。
桑舟看她的表情心都揪着疼,叹口气,直接把余点语拉进自己的怀里。
“哭出来吧,如果这样会好一些,在我的面前不需要坚强。”桑舟试着轻轻拍着余点语的后背,据说这样子会让人感觉到安全,她对这种安慰方式并不熟练,有些笨拙地说,“余点语,试着去学会依赖我,好不好?”
余点语的眼泪止不住,将桑舟的脖颈和锁骨全都打湿。
从一开始的呜咽,到后来的小声啜泣,再到如同发泄一般的哭泣。
桑舟始终抱着她,用自己的怀抱给出余点语一个安全的世界。
她们是两个都没有安全感的人,可总要有人先迈出一步,给予伴侣能够互相扶持和支撑下去的力量。
爱是相互,也是成就,只要心是靠拢的,凡事都能慢慢学习。
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