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还有方才他因太过急切撕坏的衣裳,夜凉雪漫,一地裂锦。
一切都在昭显着,方才的一切,是多么单方面的欺负。
裴希衍看着蜷缩在床榻角落的苏娆,终究却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不忍,笑意淡薄地将她扯进怀中。
他轻轻拍她的面容,微凉的指尖引得后者战栗。
“跑什么,今夜还长。”他这般说,不同于动作的强势,语气简直温柔到不像话。
苏娆失忆了,可是也知道,每每,只要裴希衍用这个语气同自己说话,他必定是在生气了。
她一言不发,眼中的惶恐几乎要溢出来。
而平素矜贵的男人亲吻她身上的暗色痕迹,看着她惨白慌乱的面色,却是眯眸浅笑:“娆娆,你还不如当初真的死了。”
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苏娆有些委屈的去扯他的衣角,她明明心中怕极了,可是还是软着声音去喊他的名字:“阿衍……阿衍……”
裴希衍沉默的看着她,半晌,还是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无计可施。
他轻轻吻她的侧脸,语气已经有了让步:“我温柔点,好不好?”
她在他的怀中,红着眼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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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皇后是天子的心中挚爱,却没有人知道他对她一步步相逼,非要让她彻底离不开自己,才肯罢休。
他将她攥在手心,不给她半点能够再次离开的机会。甚至不惜,用了最为极端的方法。
苏娆失忆了,可是神智却是清楚的,她知道裴希衍对自己的很多做法都是不应当的。
夫妻讲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他要的,是自己完完全全的顺服依赖。
她甚至不被允许离开锦楼,裴希衍说她的身子不好,冬日的雪太冷,怕是伤了她的筋骨。
可是她知道,这不过就是借口。
他是在变相幽禁自己。
可是哪怕如此,她还是没有反抗他。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没有办法忽视,他看着自己时,眼中的痛苦和太过浓重的爱意。
她只是看一眼,都会被这样炙热的感情灼伤。
她忘记了许多事情,却确凿肯定的相信着,他是爱自己的。
苏娆走到窗边,看着外边扑簌簌落下的雪花。
这样大的雪,阿衍去早朝时,想必也是很冷的吧……
而朝堂之上,裴希衍一袭明黄的龙袍,置身珠帘之后,脸上的表情淡若无物。
有谏官上前一步,举起象笏朗声道:“陛下登基已久,后宫不能一直虚设。”
裴希衍敛着眸,看不出情绪:“皇后身子不好,如今选秀,怕是吃不消。”
谁人不知这位皇后在封后大典前一夜,从城墙之上跳下去。这究竟是身子不好,还是神智不清,怕也是难说。
可是谏官也不敢将话语说的如此直白,只是婉转道:“皇后娘娘身体抱恙,自然不能太操劳。选秀的一切事宜,可以交由四司处理。”
裴希衍修长的指节漫不经心的扣在龙椅扶手上,姿态慵懒,压迫感却叫人觉得不堪承受:“朕的后宫,朕自己会处理。”
“陛下的后宫,自然是属于陛下的。可是也是属于天下万民的,只有皇家子嗣充沛,社稷根基才能稳固。”
见裴希衍丝毫不为所动,谏官的语气染上了焦灼:“太医院明明说了,皇后的身子损伤太大,已经不适合生育了。”
“大胆!”裴希衍冷斥,看着一瞬间察觉自己失言,跪在地上的谏官,笑了笑,语调陡然柔和下去:“拖下去,赐死。”
自古不杀谏官,裴希衍此举,无疑是暴君行径。
可是他只是听着这位谏官渐渐远去的哀嚎声,之后才将目光放在噤若寒蝉的众臣身上,轻声慢语:“朕的皇后,谁敢非议半个字,杀无赦。”
“是……”
苏娆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看着外边洋洋洒洒的雪景,实在是有些困倦了。
裴希衍不许锦楼的人和她说话,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时,总归是无聊的。
以至于当裴希衍的轿辇出现在锦楼前面时,苏娆忘记了宫内的规矩,就这么倚在窗棂上,兴冲冲的同他挥手。
她语气中的欢欣太重,能够听出来的喜悦:“阿衍,我在这里!”
裴希衍原本内心还是有戾气的,可是在苏娆的呼唤下,只觉得心口一片柔软。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没有关系,哪怕就一直像如今这般,也是很好的。
他抬起头,隔着漫天的雪看着倚靠在栏杆处,朝着自己挥手的苏娆。很久,他到底也伸出手,朝着她示意。
其实是很不合规矩的事,只是没有人敢说罢了。
裴希衍在迈入锦楼之前,对着一直替苏娆医治的太医说:“朕后悔了,从前种种,朕希望她能够永远都不记得。”
太医心中惶恐,但是表面上还是答应的利落:“臣遵旨。”
裴希衍不再多说什么,步伐微快地离开。
他推开寝殿的门时,苏娆正站在门口,笑意甜甜的看着自己。
“今日早朝耽搁了些时间,才来晚了。”他这般解释着,语气下意识放得很轻。
苏娆朝着她摇头,很乖很乖的模样:“不要紧的,我知道你很忙。”
裴希衍想,是不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缘故,他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苏娆的话,竟然让他的眼眶泛起湿润。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之后便将她拥进怀中:“很忙,但是陪着娆娆的时间不能少。”
苏娆闻言,在他的怀中脸色微红。
只是这样的美好,终究很快就被打碎了,午间用膳的时候,苏娆缩在床榻上哭,明明是冬日,生生出了一头汗。
她的话语不盛可怜,很轻易就能叫人觉得心软,她哀求他,说:“阿衍,我能不能将身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那药剂在改变她的身体,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再也不能离开他了。没有及时得到他的拥抱爱抚,她会痛苦而死。
裴希衍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时间就这么过了很久,久到苏娆觉得自己已经难受的快要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