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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先生毅然决然的回湘省以及其内心的悲观,实在是让仲浦先生和孟邹,始料未及。
尤其是白沙先生临走之时问的那个问题,着实让人心思难定。
弄堂的风悄无声息的迎面吹来,使得张目相送的俩人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仲浦先生不禁缩着脖子,抬头向天上看去,两边都是房屋阻挡,眼前的天空只有一方狭长的天地,让人心里没来由的压抑。
就这样怔怔的看着,也没法将眼前的天地变得广阔,需要走出弄堂,才能一窥全貌。
“我偏要让证明给易白沙看,这个世道还没坏透,还有救,他的想法是错的!”仲浦先生紧闭着嘴唇,在心底暗自发誓。
“我也走了!回去还有事!”孟邹向前跨去,鼻子使劲抽吸了一把。
几步之后,忽然听到背后的仲浦先生喊道:
“孟邹,谢谢你!”
孟邹旋即止步,愕然回首,便瞧见仲浦先生双手抱拳,弯腰作辑,郑重行礼,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包含在其中,非言明已知其意!
“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次给我行礼,行吧,我心领了,走了!”孟邹转过身去,龇着嘴,风轻云淡的向前走去,实则内心备受感动,这便是平等与尊重,
“你不仅仅只是一个商人!”仲浦先生又朝着孟邹的背影喊道。
而孟邹却只是加快了脚步,手举过头顶,摇摇手,声音很快消失在弄堂出口的拐角处。
沪市的所有事情已经办理妥当,仲浦先生已然可以放心北上首都,走回家中,看到君嫚正坐在桌子边,身影消瘦,楚楚可怜!
“怎么了?”仲浦先生凑过去,疑问道。
“没什么!”君嫚索性趴在桌上,歪过头去,不再搭理,只是眼眶红红的。
刚刚在房里听的不是很清楚,以为仲浦先生不在沪市过年,就要北上,心里一肚子委屈和埋怨。
这么些年,仲浦先生在家时日极少,不是在逃亡就是逃亡的路上,单是曰本就去了好多回,一去就是一年多。
君嫚原本一个青春靓丽的北女师才女,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结果硬生生的耗成了一位老妈子。
有时候,日子过不下去,还要靠仲浦先生的朋友接济,才能勉强度日。
而且君嫚与仲浦先生的婚姻,背负着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经常被人指指点点,已经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新年轻》在沪市办了一年多,这就又要去首都了,连一个年都不在家过,,可想而知,君嫚现在的心情了!
仲浦先生见没有应答,知道君嫚生气了,于是,又跑到君嫚歪着头的那一边,这才发现君嫚红红的眼眶,正流着泪!
仲浦先生自知亏欠君嫚太多,心疼的把君嫚搂在怀里,轻轻擦拭着泪水,片刻之后,才缓缓问道:
“怎么哭了?”
“没什么,我去给你收拾衣物去!”君嫚从仲浦先生的怀里挣脱开,嘴角还在抽搐了,就往房里走。
“收拾什么呀,我现在又不走!”仲浦先生纳闷道。
君嫚随即止步,蓦地回首,疑问道:
“你刚不是说,过年之前就要走么?”
“哈哈哈......”仲浦先生算是搞明白了,抿了一杯热茶,说道:
“我过了年才去首都,是易白沙这几天就走,他要回湘省,你是不是听岔了?”
“你们几个大男人,又是哭又是笑的,我在房里,哪听得明白。”君嫚道,随即抹抹眼眶,嘴角挂着笑,就往房里走去。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货过年,无论南方还是北方都是如此,因为,一年一度华夏最为盛大的传统节日——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在年前的这段时间,本应该是一年之中最清闲的日子,忙活了一整年,该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了。
但是,仲浦先生每天依旧热火朝天的,一面给汤皖写信,托汤皖找一个住处,大概过了初三就要去首都。
仲浦先生打算人先去,安排好地方,后续《新年轻》要运送到首都的物品等,由孟邹亲自运送,争取短时间内把《新年轻》安置好。
另一面,则是着实眼馋首都《星火》与保皇党和复古派之间,异常火爆的口水大战,而在沪市,却只能是当一个摇旗呐喊的助攻者,实在非仲浦先生所愿。
因为报纸时效性的问题,沪市的仲浦先生不能及时的参与进去,而现在双方口水大战至最酣处,你方今日文章发表,我方明日就回,后日你方接着回。
自进入了1月份以后,彼此双方较量再度升级,状态火热,节奏紧凑,绝不拖泥带水,在报纸上,用小号轮流开喷。
整个华北文化圈就像是一壶煮沸的开水,瞬间沸腾了,只要是有些许名望的文化人,都以参与其中为荣,开始选边站。
最主要的是,此次口水大战已经创下了一个记录,整个华北文化圈无论是大佬,还是小妖,全都参与其中。
似这等恢弘的场面,仲浦先生平生还未遇见过,怎么也得亲自上场轰几炮!
保皇党与复古派一边有辜教授、凰坎教授、严复先生、章士钊先生、林纾先生,申叔先生等坐镇,甚至康师又再度出马,借着此次机会,报一箭之仇。
由于支持旧文化的大佬太多,其下面小弟更是数不胜数,因此,除了《星火》的五人以外,还临时拉了不少人站场子,比如:启明,刘半夏,老朱。
当康师借机找回场子的时候,其弟子梁任公则是默默的站到了《星火》这边,师徒俩首次公开在报纸上掐架,当然,都是用的小号。
而梁任公一手组建的进补党却是站到了旧文化那边,反观国抿党却是站到了新文化这边,两党在“尊孔”问题上再次大打出手!
眼看整个华北都打成一锅粥了,而且北大的教授参与的最多并且还都是双方主力参战人员,又都喷的口水唾沫漫天飞,实在有辱斯文。
教育部的范总长实在是脸上面子挂不住,偷偷找到了孑民先生,让北大的教授们注意着点,尤其点明了凰坎教授和钱玄,这俩人成了整条街上最靓的仔!
于是,孑民先生经过深思熟虑,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还在余杭老家的太炎先生,俩人联名写了一封倡议书,名为《辩论之约法三章》。
其实,就是之前在孑民先生办公室里,达成共识的约法三章,即辩论之约法三章:
一、对事不对人。
二、辩论问题之本质。
三、团结友爱,尊重彼此。
太炎先生之所以答应孑民先生,乃是因为这场口水大战中,他门下弟子也参与其中,足足达五个,而且个个名气大,说话又好听,还有两个最靓的仔!
有了孑民先生和太炎先生的出面倡议,大家只好收敛一些,小号不能用,那就上大号,场面总算斯文了一些,至少没有了问候家人,亲戚朋友之类的话。
回归到辩论的本质上来,撇开其他因素不谈,双方依旧不肯罢手退让,在专业学术领域,依旧喷的风起云涌,你来我往。
这下子,许多人顿时失去了参战的资格,便是因为专业学术领域的门槛实在太高,需要有足够深的国学功底作支撑。
这才是钱玄和迅哥儿绝佳的展示舞台,两人双剑合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闲暇之余顺便收拾一下康师。
另外,还有一些新面孔出现在了舞台上,刘半夏,启明和高一涵开始崭露头角,与对方大佬在专业领域论战,丝毫不落下风。
反观在专业领域,汤皖,秋明先生和老朱就说不上话了,这三个人是跨领域作战,汤皖主攻国际关系,秋明先生主攻书法,老朱是历史系扛把子。
几天之后,所有人的目光,渐渐都聚焦到了舞台正中央的几个人身上,最主要的是,论战到了这个地步,水平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高的水准!
过年前一周左右,钱玄的夫人特意找上门来了,说钱玄已经好些天没有出书房门了,吃喝拉撒全在里头,想让汤皖去劝钱玄休息一下!
等到汤皖去看的时候,书房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稿纸,书架子上的书被翻得七零八落,而钱玄则是双眼通红,旁若无人,执笔继续在伏案书写。
迅哥儿兄弟俩也是这样,直接在大厅里摆开了阵仗,一个偌大的大厅竟然成了兄弟俩的书房,还打上了地铺,饿了吃饭,困了躺地上就睡,睡醒了就写。
首常先生和高一涵那边,与迅哥儿兄弟俩何其相似,这俩人吃住都在《甲寅》编辑部里,然后再一起与他们的老板章士钊先生报纸上论战!
至于刘半夏最惨了,单身狗一个,身旁也没个人照顾,冬天又冷,伤风感冒难免,见汤皖来慰问,喉咙发哑,话都说不出来。
一间小小的屋子,吃喝住全在里面,床上都摆满了书籍,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趴在床头柜上,只伸出一只手写字。
“先别写了,把病养好!”汤皖坐在床上,把刘半夏手里的笔抢走。
“先生,等把这篇文章写好了,在休息一会!”刘半夏喉咙嘶哑,缓缓说道。
“现在就休息!”汤皖沉声道。
收了刘半夏手里的笔,打开窗户通通风,然后走到书桌前,看着上面写着的稿纸,一时心里揪住了,可别把身体搞坏了。
刘半夏见此,只好乖乖躺床上,被子一盖,片刻后,汤皖就听到了床上传来的沉重的打鼾声!
唉,还不是人手不够,经不住对面车轮战,老先生们虽然精力没有年轻人旺盛,但是架不住几个人联合起来。
而刘半夏又是一个人对位申叔先生,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国学大佬,前几年与杨度共同组织筹安会,相当于官方宣传部,为袁老大摇旗呐喊,鼓吹帝制。
终于,在腊月二十七这天,汤皖代表《星火》,首先在报纸上发表声明,高挂免战牌,扬言大年初四,继续华山论剑。
这是在内部经过商议决定的,主要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忙坏了大伙,而且春节总是要过得吧,就当是放了个十一小长假!
汤皖的声明一发表,辜教授立刻就发布声明,保皇党也同意暂时停止,复古派的大佬们就更没有意见了。
一帮老夫子们,纵使几个人联合在一起,天天熬夜也架不住的小年轻磨,这会总算是可以喘上一口气,心里直呼: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生猛,活儿好不说,还不要命,这还怎么玩!”
于是,这一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口水大战,学术领域层次最高的论战,在双方默契的配合下,暂时休战。
而汤皖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干,一来是要尽快给仲浦先生找一个安置《新年轻》的地方,二来呢,准备给湘灵一个惊喜,要偷偷带着大牛和湘虎去鲁省一起过年。
汤皖在与湘灵的通信中,问到了具体的地址,大约在鲁西南,微山湖与南山湖交接处,一个叫湖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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