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我这里,我的人把她带了回来。”
素珍正要出去,但权非同冷冷一言,让她顿住脚步。
“谢谢。”
明炎初和青龙来扶,连玉摆手止住,微微咬牙,撑地而起锎。
权非同眯起双眸,满目森冷。
他,本想把连玉晾个时辰再出来,但“求见”二字,让他打消了这念头。
就似推行女试那次,这人暗中传信给他,望通过他与听雨见上一面。
那一次,可以说是两载连番恶斗,君臣二人首度联手。既为让一个女子名正言顺进入朝堂,以防他朝,谁人把“女子为官是死罪”来将其定罪,也为对这个时代改革的共同理念。
一个本就藐视世俗教条,放诞不羁,一个从不觉得男必定胜于女,胸怀天下,男女皆可从政。
他们是生死宿命大敌,心头都恨不得对方死一万次。但当一个与棋逢敌手的人,对表示站在平等角度交涉的时候,也该给出同样尊重。否则,倒显得小气,没多大意思。
是以,当时他虽没到场,但却命人把信送到听雨手上。
而片刻前,他不说皇上,却说慕容六,拿出的诚意来。这人作为他对手,果然很清楚他想要什么。
他要他一跪以求。
他才走到街上,他也紧跟而出。
开出这个条件,他要的是他知难而退,再无话可说。
只是,他没想到,他果真做到了,不以帝王之尊,而是一个普通男子的身份。
所以,他虽痛恨,却也给了他答案。
哪怕,他知道,这个答案会为自己带来多大麻烦。
“连玉会再来拜候。”
果然,连玉淡淡一言,转身离开,他挑眉冷笑,“随时恭候。看我会不会让她跟走。”
“六哥……”
“主上!”
人群中,素珍也.欲转身离去,但前方连玉随之下滑的身影,连欣等人恐惧的叫声,让她再次停下脚步。
心中砰的一下,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在她移动脚步的时候,手肘被人紧紧抓住!
“怎么会在这里?”
微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侧身,顷刻对上权非同复杂含怒的眼睛。
“我去看看他。”她轻声道。
他双目犀利地在她身上打量而过,手把她臂掐得疼痛。
“这身打扮……把人怎么了,原是想不告而别?”他突然笑了一下。
素珍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前面,连捷和朱雀为地上的连玉把脉,那边是一片兵荒马乱,隔着一片人群,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奸相——”
“什么都别说了!”权非同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我可以让过去,但是晚上要回来找我。否则,我现在也不会放走。这是我的地方,任连玉再厉害,我高声一呼,这府中都是我的人,高手无数,谁也带不走!”
“我不信任何人,但我要的承诺。”
“我,答应。”素珍颔首。
权非同略吸口气,手倏然从她臂上松出,转身快步进了相府。
进了府,却遇管家上前,眉目间带着急色,“爷,贝戋.内被夫人打晕在……”
“别说了!”权非同沉声一喝,拂袖便行。
他也没有回自己卧室,而是折去了隔壁昨夜她宿过的屋子。
捞起床上木枕、还有她用过的手炉都狠狠摔到地上。
她说,奸相,别这样。我如今心里放不下什么,我对不住,但我们还是解除婚约吧。那时对我有情有义,我是拿定主意死的人,也没什么可报答,既希望我嫁,能让开心,我便嫁了。
我问肯不肯和我一起走的时候,是真心,许来生的话,也并非诳语,届时,不是权非同,我也不是冯素珍,我们早些遇上。
他知她遭逢大变,也不勉强,打算慢慢来,短短几句话,他规规矩矩把她放下,命人清了他隔壁这间书房,当作做她卧室,他当着她面把婚书撕了。
他说,就当我重新认识,有朝一天,再重新娶为妻。
她没有说话,看着他笑,笑得那么美丽。
他以为她答应了,在她睡下后,悄悄进来,像个毛头小子般坐在床边,守她一夜无梦,就似弹琴给她听的那天,也只敢在她睡熟后,方才上去把她楼进怀中。
“知道我会设法留,不想与我争吵,便随时伺机来场不告而别。我知道,在心中我不是好人,可连玉难道便是全然的好人了吗?柳守平不是好人?可他要反他,他便杀他全家,给天下警告,统治一个国家能不杀人,他镇.压杀害的人就一定比我少?他只是让看到他翩翩公子的一面罢。”
“我完成先
帝的遗志,有错吗,我巩固自己的权力,有错吗,我不争,这天下又给我什么?贫穷还是侮辱?我不争,今天有能力保护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我若果是口中的奸相,不曾为百姓做过一点事,能坐上今日位置?可但凡走到我这位置的,又有多少人是干净的!”
“为何只肯给我一刻的机会?”
他冷冷而笑,昂头而向虚空。
“六哥(主上)情况如何?”
看着因松懈而半昏过去的连玉,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急切的追问连捷和朱雀,甚至顾不上与权非同算账。
连捷神色难看,“非常糟糕,他年富力强,但伤的不轻,又消耗的厉害,全凭了一股心火撑着,如今一旦散去……他必须保持清醒,不能睡去,否则,恐有性命之虞。”
朱雀道:“七爷,马车上还有些伤药,我们先做个简单包扎,而后立刻回宫,宫中有最好的药具,有整个太医院做我们后盾。”
连捷点头,朱雀说罢,反而破了情绪,哽咽出声,“主上,醒醒,莫要睡着,这一路必须撑住,不能倒下。”
明炎初咬牙轻拍了拍连玉脸庞,但是他脸色苍白,双眸紧闭,一动也不动。
连欣和连琴相视一眼,迅速红了眼眶。连琴低咒一声,有什么在眼中汹涌而出,“娘.的这权府就算是刀山火海,今儿本王也要闯一闯,把李怀素带出来给他。”
“我一起!”玄武、青龙先后出声。
“我也去,带上这随行的内卫。朱雀,和欣儿小初子先把六哥带回宫中,回宫立刻施救,明炎初则马上点拨人手过来支援。”连捷下了决心,猛然起来。
“笑话!我六哥堂堂一个大周天子,还要不起一个女人么?兄弟今天就替把她夺回来。”
“七爷,他们这场仗还没到打响的时间,六哥绝不会愿意们为这点破事大动干戈。”玄武、青龙在前,几人起行,明炎初和朱雀正要把连玉搀扶起来,一道声音轻轻在前方撩过。
“素素!”连欣本揉着眼睛,闻言,大叫一声,整个人弹跳起来。
一个身穿浅桔色冬服、发式作妇人打扮的女人从前面人群中快步走来。
她面容十分年轻,身形也瘦削异常,但眉眼间却有股让人迅速安定下来的力量。
“李怀素。”众人都是又惊又喜,玄武重重一声,“李提刑,我们都想进去把抢回来当压寨夫人。”
素珍没有答话,看着地上那个显赫清贵却闭目沉睡的男人。
“连玉,若有前世今生,我上辈子是不是强十次,所以这辈子才要这样子还债?若再睡着,我便走了。”
众人听得感觉好笑,想起他们这一路,却又觉得酸涩。
“李怀素,求求过去瞧瞧他,千万别走,他一时半刻醒不来,但只要在他身边,他一定能很快好起来。”连琴看的特急,奔上来,想把她捉住再说。
“皇上。”哪知明炎初突然喃喃出声,众人惊,齐齐扭头看去,只见连玉竟似真听到那人所言,不知什么时候竟醒了过来,紧紧盯着前方,眸中波光流璀。
他手按在明炎初肩上,想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但他几乎已到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动弹。
素珍唇角微动,走上前去,她很自然地从朱雀二人手上把他接过,让他把手搭到自己肩上。
连玉心中如炸开一般,那硕大的喜悦几要将他灭顶。
他身体疲痛似无数刀剑在剜,将血肉一点点挑开,饶他是耐痛之人,也疼得满头汗水如滴,但她就在身旁,他绝不肯轻易再昏睡过去,知她身上有伤,他咬牙支撑,不敢把自己的体重全压到她身上。
背后众人看着,按捺住脚步,并未上前援手,谁都知道,这至于他,反是最好良药,便都只屏息静气悄悄跟着。
到得马车之前,素珍一惊,却是他突然放开她,微微俯身竟把她抱了起来。他吃力地把她抱上车,随即背靠车壁,扯下自己腰带,将她双脚牢牢绑住,做完这事,他伸手把她揽进怀中,声音低沉的从帐中透出:“老七,替朕裹伤。”
素珍心头颤怒,但他说话当口,一双曜黑眸子,深深凝着她,尽是炙热、痴然,又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劲,竟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