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人。今天上午他们突然拔营起寨,匆匆忙忙往白山方向撤离。广宁城里的乌丸人更是惊惶失措,好象大难临头似的,把所有抢来的财物都放到车上,急急忙忙就出城了。”斥候一脸的兴奋和紧张,大声回答道。
箕稠四十多岁,身体发福的厉害,身材臃肿。一张红润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他的眼睛大而有神,面色和善,怎么看都是一个很热心的人。
他摸着浓须想了半天,突然问道:“右北平李大人的部队在什么位置?”
“禀大人,昨天夜里,他们在宁县附近的狐屯突然消失了。”斥候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
“哦?”箕稠笑了起来:“这个豹子还真象一只豹子,神出鬼没的。突然消失了?我不是叫你们盯紧吗?”
“大人……”斥候为难地叫了一声,觉得不好开口辩解,于是马上说道:“我们马上再去……”
“算了。他一定出现在提脱的撤军路线上,迫使提脱不得不赶紧弃城而逃。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他们驻守广宁城的部队走在后面?”
“是的,许多大车,行动比较缓慢。”
箕稠笑起来。
“命令骑兵部队,立即随我出发,追击敌人。”
遄结率领守在宁县的一千骑兵早上就出了城。他们飞速赶往恒岭,往回家的方向飞驰,。
昨夜李弘大军的突然消失,让他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早在李弘召集大军从野烽围出发的时候,遄结和一些部落首领就不断地提醒提脱,尽早回去的好。但提脱铁了心就是不回去,他非要等到黑翎王松口,承认自己是大王的继承人才行。
其实提脱不愿意撤军还有一个原因,他一直认为李弘没有多少部队,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汉人玩的攻心之术。他和自己的手下算来算去,加上斥候的侦察,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李弘的部队最多不会超过四千人,三千多人的可能性最大,而且这其中还有一千鹿破风的部队,一千射墨赐的部队。
豹子非常有耐心,他带着骑兵在仇水两岸方圆上百里的区域四下活动,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待上两天。这让乌丸人的斥候疲于奔命,很难跟踪。李弘的部队一直也没有出兵广宁的迹象。其实护乌丸校尉箕稠不开口,李弘的部队无论如何也不敢违命,私自进军广宁城。
箕稠吃准了提脱,他知道提脱早晚坚持不住要从广宁滚蛋,所以他根本无意开口求援。五千人在丰屏围耐心地待着,等着提脱滚蛋,
三方到最后还是提脱忍不住,率先有了动静,而且还是在形势不好的情况下。
大汉国边境。榉山。
李弘看见恒祭和鹿欢洋一左一右,必恭必敬地陪着一位长者走过来。
这位长者须发皆黑,身形高而瘦弱,额头和眼角处皱纹密布,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总是带着些含蓄的笑意。
李弘疾步迎上去,隔着几步远就开始躬身行礼。
“右北平李弘拜见大王。”
黑翎王难楼急忙抢上几步,一把扶起李弘,连道不敢当。
“百闻不如一见。大人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成就,真是罕见哪。”
“大王谬赞了。子民一介武夫,没有什么本事,只是运气特别好,又有几斤蛮力罢了。”李弘笑着,再次躬身行礼感谢黑翎王地称赞。
难楼望着他,面显惊奇之色。他和汉人打交道几十年,第一次看见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司马级军官,而且他的出身还是一个从鲜卑国逃回来的奴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和他心中所想的豹子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这个人年轻,虽然已经看不出稚嫩,但那张充满朝气的脸上却掩盖不了他的真实年龄。普普通通的相貌,一张国字长脸,浓眉大眼,突出的就是他高大威猛的身躯,即使在北疆,象他这样浑身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武士,也是很难看到的。
李弘看上去根本不象是一头敏捷狡猾的豹子,倒更象是一头待人而嗜的猛虎,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杀气,不能不让人心生畏惧,尤其是在他胜战越打越多,杀人越来越多的威名之下。如果不是他放荡不羁的长发,不是他脸上豁达洒脱的笑容,不是他眼睛里的真诚和热情,没有人会感觉到他的善良和亲和。
现在难楼发现他还是一个谦逊知礼的人。汉人中武勇有力者骄横无礼得多,学问高深者自命清高得多,象李弘这种看上去勇猛无敌的大汉能够做到犹若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在汉人中也是非常罕见。
“按照大王的要求,我的部队已经进入埋伏区域。”
“多谢了。大人在乌丸族危难时刻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日后定当报答。”难楼笑着说道。
李弘无所谓地摇摇头,“大王言重了。大王为了两族长久的和平相处,毅然出手大义灭亲,这份豪气实在让我等小辈深为钦佩。”
难楼点点头,笑着说道:“此战过后,幽州边境短期内将不会再有战乱,百姓们可以过上一段安稳日子了。”
他望着远处的群山,闻着山谷内树木的清香,不由的又想起了让他咬牙切齿的提脱。
黑翎王愤怒了,他的绝对权威受到了提脱的严重挑战,他要杀掉提脱。于是他找到鹿破风。鹿破风立即推荐了李弘。乌丸内部的事情比较复杂,以难楼的德高望重,如果他亲自出面收拾提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大小部落的首领们会认为难楼是迫于大汉国的压力,出手镇压部落内部的同胞,这肯定会激起部落首领们的不满,从而引发部落内部的矛盾,严重点可能造成上谷乌丸的分裂。
所以必须要借助外力。大汉国的军队能够歼灭提脱当然最好不过。但箕稠这个人黑翎王十分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他的贪婪让难楼有些难以招架。难楼如果要借助他的力量,在时机上,隐蔽性上都不好,而且箕稠本身也没有什么本事,手上的力量更是不堪一击。只有豹子李弘和他的铁骑可以一用。
鹿破风亲自赶到野烽围,和李弘秘密商谈这件事。李弘大喜,满口答应。于是就有了召集大军野外训练的事。具体的部队人数,鹿破风也不知情。因为关系到机密,他也无意了解。对李弘,他是极其信任的。李弘通过部队拉练这种办法,迷惑麻痹敌人,意图敲山震虎,逼迫提脱撤军,从而完成黑翎王安排地伏击消灭提脱的计划。
然而,他们还没有伏击到提脱,提脱却已经伏击了箕稠。
箕稠破口大骂,恨不能生吃了提脱。他的部队追上了敌人的车队,却被保护车队的乌丸骑兵缠住,更槽糕的是车队里什么都没有。他们上了提脱的当。
“鸣金收兵,鸣金收兵,撤……,撤……”箕稠气急败坏,怒声狂吼。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提脱的伏兵从白桦谷的两侧高地上同时扑了下来,几千个骑兵象黑色的山洪暴发一般,汹涌澎湃,铺天盖地地一泻而下,其声势之大,令人魂飞魄散,肝胆俱裂。战马的奔腾声惊天动地,士兵的喊杀声震耳欲聋,白桦谷突然之间颤抖起来。
箕稠毕竟久经沙场,知道眼下要想保命,当务之急就是要逃出敌人的包围。他心内虽然惊骇不已,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他狠狠地朝草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扯动了几下。
“击鼓,击鼓……”箕稠纵声狂吼。
战鼓擂响,声若奔雷,密集而狂烈。心慌意乱的士兵们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激烈的战鼓声,立即精神大振,急速向箕稠的中军聚拢。
“密集布阵,密集布阵……”箕稠再次狂吼起来。
“弓箭兵居中,长矛兵在外,结阵……”
“左翼为前部,急速移动……”
箕稠身边的旗语兵高举不同颜色的大旗,轮番摇晃,向各部骑兵发出一道道指示。
汉军的骑兵在生死关头,表现出高度的战术素养。他们临危不乱,在各自战旗的率领下,迅速完成集结,并且开始了移动,虽然速度没有起来,但他们的战马已经开始奔跑了。
巨大的牛角号声突然破空而出,激越高昂,撼人心魄。敌人发起了冲刺。
乌丸士兵神情兴奋,面对着处于劣势的汉军,他们士气如虹,一个个纵声高呼,呼嗬声直冲云霄。
“急速前进……”
“士兵们……杀啊……”
箕稠高举长刀,纵马狂呼。战鼓狂暴地吼了起来。
士兵们受到战鼓的激励,无不心潮澎湃,同声应和:
“杀……啊……”
双方瞬间接触。战场上爆发出一声巨响。
提脱的八千人大军中,有一千人在宁县,由遄结率领他们撤退。途中他们将会合先期撤出押运财物辎重的车队一千人,一同赶回白山。现在围攻箕稠的部队只有六千人。六千铁骑围攻两千人的汉军,在人数上zhan有绝对的优势。
战马的撞击声,长箭的呼啸声,士兵的狂吼声,战鼓的重击声,牛角号的凄厉声,混杂在一起,响彻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犀利的长枪长矛互相穿透了对方的声体,士兵们纷纷摔落马下,随即他们就被冲上来的战马肆意践踏而死,中箭的士兵在临死之前掷出手上的长矛,战刀带起一蓬又一蓬的鲜血在空中飞舞。
乌丸人的凶猛攻击给汉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汉军拼死迎敌,几乎寸步难行。随着两侧汉军士兵不断阵亡倒下,阵形的侧翼越来越薄,随时有可能被乌丸人冲破。一旦阵势被拦腰截断,汉军就会被分割包围。
箕稠的战斗经验就是大家生存的机会,他居中策应,大声的指挥部下从容应战。
“后军收缩,中军补充两翼,把敌人挤出去。”
“命令前军,杀,一直往前杀……”
“弓箭兵支援前军,齐射,连续齐射……”
前军的士兵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对方,一直往前杀,直到前面无人可杀为止。长矛兵和战刀兵相差半个马位,互为补充。大家舍命相搏,没有畏惧,没有退缩,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敌人,武器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弓箭兵的齐射立即发生了效果,前军突击的速度猛然加快。乌丸人发现了异常,立即展开了反击。他们在大部队的支援下,三五成群,拦截,突击,包抄,围杀,以大量杀伤汉军士兵为目的,虽然在步步后退,但每退一步,汉军的士兵就要减少几个。
提脱站在山谷的上方,笑容满面,心里好不得意。他暗暗念叨道:箕稠,今天不把你剥皮抽筋,从此我就不进大汉国。
“大人,看不出这个胖子指挥部队还很有章法,短时间好象拿不下来。”
提脱点点头,对手下说道:“这两千人是他的老本,他在草原上横行这么多年,仗的就是这支部队。上次打广宁,他宁愿弃城而走,都舍不得动用这支部队来守城。”
“把这么好的骑兵当步兵用,的确太可惜。”
“不过和我们的骑兵比起来,他这支部队还是差一点。”
“他现在采取密集布阵防守,我们的优势很难发挥。大人,你看他的突击箭头还在猛烈前冲,我们是不是从两翼抽调人手加强正面的阻击?”
提脱摇摇头,坚决地说道:“集中兵力打他的两翼,截断他的阵势。阵势一破,他就完了。”
“命令两翼后阵骑兵,列队齐射,给我射死那个死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