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什么?”纪宁芝不高兴地说。

自从上次纪宁芝拿钱找人泼脏水,非但没把闻青赶出县城,反而让闻青名声大涨,自己名声大跌,她在家哭几天,此刻见到闻青如仇人一般。

“宁芝,别这样,你这样对闻青,你哥会不高兴的。”章方方说。

“我管他呢!他就会护着这个不知道羞的!”

“要不,咱们去别家买文具吧。”章方方作势要走。

“凭什么?就在这家买!”纪宁芝气呼呼往里面走。

闻亮、闻朋不认识纪宁芝和章方方,照旧看文具。

尤其是闻朋,伸手抓着闻青的衣角,哼唧着:“大姐,我要贴画,我要贴画……”

“不买,没钱!”闻亮斥责:“贴画能吃吗?”

闻朋低头不说话。

没钱?

纪宁芝不怀好意的笑了,穷农村人就是穷农村人,两分一张的贴画都买不起,丢人现眼。纪宁芝白了闻青一眼。

闻青当作没看见。

章方方走向闻青时,笑着看向闻青招手:“嗨,闻青,好巧啊,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闻青挑眉,她既不用讨好纪家,和纪彦均也无任何关系,更与章方方也无利益上的往来,上辈子章方方是如何在她和纪彦均之间卖力演绎“插足者”的,她是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到她死前,纪彦均都不为所动,但章方方的这种行为够她膈应了,她上辈子不是善类,这辈子也不是圣母,她也是有气性的,睨了章方方一眼,扯了个干笑算是回应,随即将头转过去。

章方方顿时觉得自己是热脸贴上冷屁股上了,面色僵了僵,只得尴尬地笑笑。

纪宁芝看到后,心里十分不爽,大声喊道:“闻青,方方姐跟你打招呼你没看到!你懂不懂礼貌?!”

闻青跟闻朋正在选西游记贴画,微微侧首,严肃地说:“公共场合,禁止喧哗。”

纪宁芝脸刷的一下红了,学校里时常会整一些素质文明的标语,诸如“公共场合,禁止喧哗”,“禁止随地吐痰,你好我好大家好”等等的,闻青说这句话就是刺她更没素质,更没礼貌。

章方方见此情景,上前拉住纪宁芝的手腕,缓解气氛:“宁芝,来来,你不是要买米尺吗?这里有小一点的,十五厘米的。”米尺就是上学用的刻度尺。

纪宁芝被拉到一边,心里仍旧是气愤的。

闻亮、闻朋二人疑惑纪宁芝刚才怎么突然大喊。

闻朋转头看章方方和纪宁芝。

闻亮听出了两个字“宁芝”,好像纪彦均有个妹妹就叫纪宁芝,他转头看了一眼章方方和纪宁芝,两人都和闻青差不多大,穿着比水湾村的姑娘都时髦多了,他暗暗确实眼前的叫宁芝的就是纪彦均的妹妹纪宁芝,闻亮顿时皱眉说:“姐,咱们走吧。”

闻青看一眼闻亮,想着两个弟弟在,她点了点头:“好。”

闻朋还小,不了解情况,又说了句:“大姐,买贴画。”

“不买!”闻亮不悦地说。

闻青、闻亮、闻朋三人才转个身,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老板,我要十张《西游记》贴画。”

闻朋愣住,要十张啊?这么厉害。

闻亮眉头皱的更深了。

闻青懒得理纪宁芝。

“哎好,十张都要《西游记》的吗?”老板问。

“都要!”纪宁芝抬起下巴,冲着闻青说一声:“没钱就不要逛文具店,装什么装,真是脸皮厚到家了。”

闻朋一脸懵然,这姑娘说谁没钱?反正他大姐老有钱了。

闻亮脸色已经摆出来。

闻青暗叹一声,这个纪宁芝真是……她转过头来,直直望着纪宁芝,目光从容,从容的让纪宁芝心里一慌。

闻青随即转眸,不慌不忙地问:“老板,有《三毛流浪记》、《铁道游记队》的贴画吗?”

老板连忙说:“有,有,有!”

闻青:“那好,《西游记》、《三毛流浪记》、《铁道游记队》的贴画各来五张。”接着看向纪宁芝手中,姿态摆的比纪宁芝还高,问:“老板,这位姑娘手中的米尺,还有吗?有没有一米的,五十厘米的。”

“有,有,有。”老板说。

闻青眼都不眨地说:“那好,十五厘米的要五把,五十厘米的要五把,一米的要把五把。”

纪宁芝立刻不高兴起来,她手里的东西闻青这个穷农村居然也要?

闻亮、闻朋、文具店老板目瞪口呆,买这么多?

章方方也纳罕,闻青有钱买?

闻青转头看向店内的铅笔,说:“老板,这种铅笔给我一打,橡皮给我一盒,铅笔刀也要一盒,对了还有这个双层铁皮文具盒要两个。”

“姐。”闻亮不知道闻青在干什么,开口阻止。

闻青拿过一支新农村牌钢笔,和一瓶新农村牌墨水说:“这个最贵,给我各拿一个。”

闻青用实际行为打了纪宁芝的脸,不说是她没钱吗?她买给你看,到底是谁没钱,到底是谁在将有钱!纪宁芝被气的脸涨红,章方方拉了拉她说:“宁芝,算了,别跟她计较。”

纪宁芝岂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她火气一上来,指着闻青所说的“最贵的钢笔和墨水”说:“她手上的我要十份,其他的她要的,我都要双倍!”

说完纪宁芝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满脸得意,望着闻青,似乎在说“你敢比我买的多吗?你有钱吗?”

文具店老板一愣。

章方方也呆住。

闻亮、闻朋像看傻子一样看纪宁芝。

闻青侧首看向纪宁芝,忽而一笑,分外灿烂,温和地说:“好了,老板,不要忙乎我,招待大客户吧,我自己来就行,贴画、米尺、铅笔、橡皮、铅笔刀、文具盒合计六块八毛钱,新农村最近涨价,笔和墨水加在一起一块二毛五分钱,总共是八块零五分。老板,你看我算的对不对?”闻青丝毫不犹豫地从闻朋的书包里掏出一个钱包,抽了张十块钱的给文具店老板。

纪宁芝脸色一变,闻青她不比了?以前闻青不是最爱和她比的吗?现在怎么不买了?

“对对对,小姑娘你算得对。”文具店老板客客气气地找了两块钱说:“五分钱就算了,当优惠。”毕竟她刺激其他顾客买双倍呢。

闻青接过钱,拉着闻亮、闻朋走两步,然后回头说:“对了,老板,那位漂亮姑娘买的东西,合计是二十六块一毛钱喔。”闻青又转向纪宁芝,笑了笑:“宁芝,我知道你有钱,二十六块一毛钱,一分不会少的喔,可不能像我这种穷人一样哟。”

说完,闻青拉着闻亮、闻朋离开。

纪宁芝气的差点吐血,她没想到闻青不和她比了,闻青直接结账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她。

“宁芝……”章方方转头喊。

“闻青!”纪宁芝大喊一句,可是闻青头也不回,她气的在原地跺脚啊啊叫,引得路人都看她。

“宁芝。”章方方说:“大家都看着呢。”

纪宁芝冷静下来,眼睛气的通红,二十六块一毛钱,她本来就打算花一块钱买文具,这下……她多想说不买了,可是店里的顾客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呢,她买了回家肯定被骂死了,不买又不行。

“小姑娘,还要不要?”文具店老板问。

纪宁芝一抬眸,就是很多双眼睛怀疑的目光。纪宁芝急了,转头,委屈地问:“方方姐,你钱带够了吗?”

章方方一怔,艰难地说:“我……”

“等我哥从东州回来了,我让他还你。”纪宁芝不情愿地说。

章方方只好说:“我身上就十五块钱。”

“那给我吧,我有十一块钱。”纪宁芝说。

章方方掏出钱递给纪宁芝,抬眸看向文具店外,闻青姐弟三人早没了踪影,章方方暗想,这个闻青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闻青了,原来的闻青只会正面冲突正面较量,如今的闻青竟然不费口舌不费力地就把纪宁芝坑一把,甚至连自己也受牵连,看来,以后得小心这个闻青了。

毕竟以前闻青那么跋扈,纪彦均都……那现在的闻青这么……章方方不敢往下想。

而闻青此时已经远远出了文具街。

闻亮不高兴地说:“你赌气就赌气,买这些干嘛?浪费钱!”

闻青说:“我没赌气啊。”

闻亮看向她,表示不信。

闻青解释:“两个文具盒,你一个,朋朋一个。铅笔十支,铅笔刀五个,米尺各五把这些除了你、我、朋朋用以外,肖姨裁缝店至少两份留着做衣裳用,家里放一份也是做衣裳,我要带到学校一份做衣裳顺便做作业用,我还觉得不够呢。”

闻青这么一解释,闻亮顿时明白,原来闻青都是计划好的:“那纪宁芝她呢?”

原来闻亮猜出了她是纪宁芝,闻青笑了笑:“也没关系,她可以用到大学毕业嘛。”

闻朋认真地说:“大姐,十瓶墨水用不到大学毕业就坏了。”

“就你会说。”闻亮严肃地说。

闻青则笑着摸闻朋的脑袋。

这边文具店纪宁芝和章方方抱了一大堆的东西出来,两人脸上有不同程度的烦躁。

章方方甚至有点气纪宁芝,沉不住气,闻青刺激一下就中招。

纪宁芝也有些不满章方方,说是带她逛街,结果就带十五块钱来,她们两个合在一起,二十六块钱,还差文具店老板一毛钱呢。

文具店老板则是乐呵呵的,准备下次闻青那姑娘来买文具时,一定给她打个折。今天因为那姑娘的几句话,赚了不少。

与此同时,闻青、闻亮、闻朋已经去了肖姨裁缝店,将米尺、铅笔、橡皮、铅笔刀留了两份在店内,然后带着闻亮闻朋去大市场买了鲜肉,准备回去包顿饺子,一家人吃个团圆,然后就准备上学了。

一切完毕之后,姐弟三人走在大土路上,其乐融融地聊着天。

闻朋紧捏着贴画,心里美滋滋的。

“瞧你乐的。”闻亮故意白了闻朋一眼。

闻青说:“朋朋,好好学习。”

“好。”闻朋答应着。

回到家后,一家人吃了顿猪肉芹菜馅儿的水饺之后,就开始讨论闻青上学的事儿。

这个年代的高中与后来的高中都不同,除了书本不用自备,其他全部自备,被子、被单、粮食、打饭的白瓷缸,衣服都自己备,没有校服,其实也是有校服,就是没人买得起,于是学校里穿校服的,也就那几个有钱人的。

提前两天,姚世玲找出家中最好的被面也就是补丁少一点,最新的被子其实也就是两年前做的被子,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包裹,不停地说着:“闻青,到了学校你性子别那么强,别人说你一句,你能忍就忍,不要惹事,啊。”

闻青收拾着书本,点头:“好。”

“说话也别冲,冲的人家都不高兴,小心同学都孤立你。”

“好。”

“吃饭的时候多吃点,别饿着自己。”

“嗯,知道了。”

“不上课的时候,就在学校里待着,别乱跑,坏人多,你又是女孩子。”

“嗯。”

“别跟男孩子走太近,影响不好。等你上了大学再处对象,知道吗?”

“妈,知道了。”

姚世玲一句一个交待,看着打包好的被子又说:“闻青,这被子薄不薄,马上就九月了,下场雨天就会凉,该不会冷吧。”姚世玲担心起来。

闻青笑着说:“妈,别带被子了,那么重,我到那儿重新买。”

“重新买多贵啊,这是家里棉花打的被子,实打实的暖和。买的都掺假的。”姚世玲说着,转身又去拿个罐头瓶。

闻青好奇地问:“妈,这是什么?”

“豆酱。”姚世玲说:“我今天听你王婶说,学生都很清苦,山湾村的有个男娃上中专,每个星期步走回家一趟说是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一回家就拎半口袋粗面饼子加一瓶豆酱去学校吃。”

闻青笑,那是清苦,不过也是因为穷,没钱吃食堂。

“我在这豆酱里拌了肉丝,要是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你就配点这个吃啊。”姚世玲说着,又拿了白瓷缸过来说:“还有这个,这个是掺了面的炒豆子,你当零嘴吃。”

“妈,我肯定一个月要回来一次,你别把家都让我搬走了,这个豆酱我拿着,其他的你都留下给亮亮,朋朋吧。”闻青笑着说。

“他们在家,啥东西吃不到?你都带着。”

闻青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整理妥当之后,闻青要带的东西比她本人还重,最后只好说服姚世玲,减了一半东西下去。但是姚世玲就是不放心,又塞了些东西给闻青。

临走的头天晚上。

闻青给了闻亮二十块钱,闻朋十块钱,让他们明天去交学费,剩下的钱,自己存着。又给了姚世玲了一百块钱,让她千万别省,吃好喝好,闻亮闻朋还长身体呢。

姚世玲眼睛通红的应着。

闻朋直接哭了:“大姐,你啥时候回来?”

闻青笑了,摸着闻朋有肉的黑脸:“我还没走呢。”

“我舍不得你走。”闻朋说。

“我一个月至少回来一次。”

“那到时候我去县城接你。”

“好。”

第二天一早,闻亮、闻朋穿了新衣裳、新鞋子,背着新书包和闻青依依不舍的告别,然后才去他们的学校报道。

姚世玲则用牛车拉着闻青的行李,送闻青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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