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至少夏芙水的生日前夜,就已经彻底放晴。
阮秋平家里穷,且生日都有,以他们家里人过生日也是一切从简。
阮秋平和阮盛丰生日过得最简单,中午吃顿长寿面就算是过。
阮咚咚龄最小,生日最隆重。生日裙,生日礼物,生日蛋糕,生日派对,一都不能少——虽然每次参加生日会的也就他们这一家四口人。
至于夏芙水的生日标准,则是比阮咚咚低,比阮秋平和阮盛丰高。
比如说前几夏芙水的生日,就是中午吃上四菜一汤,阮盛丰送夏芙水一捧花,阮秋平送夏芙水一颗丹,简单又不缺仪式感。
阮秋平本以为今也是这过的,可没想到刚亮,他就被夏芙水喊起来大扫除。
“爸……这是干什呢?”阮秋平扫地扫到阮盛丰面前时,悄悄他。
阮盛丰一边蹲地上修补桌椅,一边说:“也没啥,就是你妈想趁这次生日和郁家吃便饭。”
阮秋平:“……”
夏芙水都已经悬空中开始刷墙上的漆,这还叫只吃便饭?
“阮盛丰!”夏芙水从上落下来,皱着眉说,“你修的这桌还能用吗?”
“能啊!”阮盛丰把这桌翻过来放地上晃晃,喜滋滋地说,“你看,把另那三条腿锯好之后,这桌面就平,汤放上面也不会撒!觉得还能再用一百!”
夏芙水嫌弃地看这桌一眼,说:“去交易林再买一张桌去!这破桌丢人死!”
说着,她就扔给阮盛丰一钱袋。
阮盛丰挠挠头,说:“那去买一现人界最流行的欧式宫廷风豪华餐桌?”
欧式宫廷风豪华餐桌听着倒不错,奈何与他家这中式田园风破败小院儿一点儿都不搭。
夏芙水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生日这动怒。
“秋平,你去买!”
阮盛丰把钱袋递给阮秋平的时候,又偷偷给阮秋平一些碎银,低声说:“听说交易林的丹药铺今才上新一种彩色灵力丹,你去买一颗,肯定能灵力大涨,就离更近。”
“好,谢谢爸!”
阮秋平着把碎银纳入手里。
阮秋平前几日从雪山下来之后,不知道打通哪处经脉,修为竟然又莫大涨一些,可把阮盛丰激动坏,这两动不动就从各处各地弄丹给阮秋平吃。
阮秋平昨早上还翻遍药书,想找找有没有什毒丹能损耗灵力,昨晚上雨停后,他看着那棵苹树,忽然就想通。
上一届霉神是封神后家人离世,才自裁的。
但他阮秋平比上一届霉神幸运一点,因为他知道霉神封神要历什劫。
他可以正常生活着,等什时候感觉灵力封顶,要封神,他提前自裁便是。
阮秋平认真算一下,就按现这时不时灵力暴涨的进度,他离封神少说也还得两三百。
人类寿命不过区区百就能活得精彩纷呈,他阮秋平可是还能活两三百呢,怕什?
交易林是近些才出现的买卖场。
交易林之以是林,不是一条街,是因为里面经常会卖一些不让卖的东西,比如说仙人们从凡间拿来的小玩意儿,又比如说让仙人们脸红耳赤但和人间的尺度相比起来不值一提的故事话本。
因此这林十分隐蔽,甚至不少仙人购买东西时都要脸戴面具。
这也是阮秋平十分喜欢交易林,动不动就来这里淘东西的原因。
毕竟他一戴面具,就没人能认得出来他是霉神,他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跟人买东西,聊或砍价。
阮秋平正为那简约大方的红木桌和摊主砍价砍得热火朝,身旁忽然就出现一阵骚动,一熟悉的称接二连三地传入阮秋平的耳朵。
“去!吉神来!”
“竟没隐身吗?面具也没带?!”
“听说吉神封闭气运,是真的吗?”
“不!不信!好不容易见到他,要去蹭蹭好运气!”
“也要!也要!蹭到就是赚到!!!”
阮秋平愣愣地转头看去,然攒动的人群里看见郁桓的身影。
交易林里鱼龙混杂,各位仙人们穿的奇形怪状,脸上带的面具更是五花八,有牛头也有鬼面,看起来混乱嘈杂。
可郁桓依旧身着一席白袍,眉目如画,面如冠玉,连衣袖摆动的幅度都染着些与众人不同的仙气。
世界上似乎就有这样一种人。
他站哪里,身前身后便全都化作他的背景。
他若静寂,身后便显得絮乱。
他若浓重,身后便显得寡淡。
阮秋平一时之间都有些看愣。
阮秋平已经两日没有见过郁桓。
那日他倒忆情汤之后,苹树前哭完,便依照的承诺又重新给郁桓带驱寒汤。
那日郁桓仗着自身虚弱,便提不少要求来。
他一勺一勺地亲自给郁桓喂驱寒汤之后,又给郁桓生火炉,掖被角,哄他赶紧睡。
郁桓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眼眸火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色晚,阮阮今晚上不要走好不好?”
阮秋平当时还因为忆情汤的事情,整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便拨掉郁桓的手腕,说:“你早些睡。”
说完便离开。
他走出山洞时,郁桓似乎喊他的字。
但阮秋平却没有止下步。
阮秋平其实一直都是一恢复很快的人。
恢复这方面不单单指伤势,还指心理。
阮秋平六岁那,偶然间听到母亲说想丢掉他,虽然母亲向他道歉,但他仍然知道是自拖累全家。第二夜里便离家出走。
六岁的阮秋平走三三夜,最后因为找不到吃的,而饿晕地上。
醒来的时候,他已躺家中的床上。
母亲一脸憔悴地看着他,说:“秋平,你能忘记妈妈那说的话吗?”
阮秋平点点头,一脸真灿烂地朝着母亲:“妈妈,全忘啦!”
阮秋平一百零六岁那一,不小心知道霉神封神的代价,他哭三小时之后,便决定从此以后,当一不再练功的废物神仙。
第二下午,他就已经能嘻嘻地接过父亲给的灵力过,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要去后山练功。
阮秋平前两日得知自已经无法控制自身上突飞猛进的灵力。
他认认真真考半,便决定用提前自裁保住家人的性命,准备开开心心度过封神前的每一。
阮秋平其实一直不明白,他这算是较好的情绪管理控制能力,还是情绪封闭能力。
但不管怎说,这是一项很有用的能力。
以阮秋平倒掉忆情汤之后,也确实是很难过,难过地凡人郁桓的坟前痛哭不止。
可第二下午,他就又想通。
其实,郁桓不恢复记忆,也不一定是什不好的事。
首先,与吉神想法不同的是,阮秋平坚定认为吉神和凡间郁桓是同一人。
即便他那日郁桓的坟前哭,也只是悼念那段已经被忘却的记忆,而非将郁桓和吉神看做两完全不同的体。
郁桓凡间的时候,他就一直知道郁桓是吉神。
郁桓老死的时候,他安慰自郁桓只是回上。
郁桓变成吉神失去记忆的时候,他便开始尽力制作忆情汤,让郁桓恢复记忆。
他从始至终,都没把郁桓和吉神看作是两人。
郁桓不想恢复记忆可以。
郁桓说觉得凡间的自十分陌生可以。
郁桓因为自凡间的经历全都是一场梦也可以。
但郁桓说凡间的郁桓不是他自,不可以。
凡人郁桓和吉神明明有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和一样的灵魂,怎就不是同一人?
难道性格变,觉得原来的自陌生,就代表这是两人吗?
阮秋平现还觉得小时候被别人欺负时默不作声,傻乎乎地忍着不说话的自十分陌生呢,难道这就说明小时候的他和现的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人吗?
怎可能。
郁桓当时还用“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句话来比喻自。
可阮秋平查过书,晏说的这句话是错的。
橘是芸香科柑橘属,枳则是芸香科枳属,橘和枳本就不是一物种,怎会相同?
可凡间的郁桓和上的郁桓却同属于一灵魂。
想清楚这一层,阮秋平的心立刻就舒坦下来。
郁桓不就是不想喝忆情汤吗?
郁桓不就是觉得凡尘事应该凡尘吗?
阮秋平便听他的。
其实这样也好。
凡间郁桓对他动情,他便稀里糊涂地一直纵容着郁桓,迁就着郁桓,最后和郁桓变成恋人。
现郁桓不记得凡间的事情,没凡间那种容易动情的心性,也对他没什情,他反倒能和郁桓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们可能会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阮秋平深吸一口气,继续抬头看向视线正中央的那男人。
——他曾经的恋人,未来的挚友。
“对,你听说没,吉神下月十五号就要和霉神结婚!”
“别说,要哭,有人组团去砸婚石吗?!”
听到这两句话,阮秋平也缓缓皱起眉头。
对哦。
他差点忘,他和他未来的挚友之间还有婚约。
……怎办?
友情选项再次岌岌可危。
“赤鬼哥,行,行,你也别跟砍,就按你说的价便宜卖给你,赶紧拿走,还要收摊去看吉神呢!”家具摊主打断阮秋平的考。
“哦哦,好,谢谢老板!”阮秋平赶紧低头从钱袋里拿钱。
阮秋平抠半,才把钱袋里的碎银抠出来递给摊主。可那摊主却愣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阮秋平的身后。
阮秋平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变得安静起来。
熟悉的感觉如浪潮般袭来,阮秋平缓缓转过身,然看见离他越来越近的郁桓。
这交易林的小仙们也是奇怪,吉神远处的时候,他们一嚷着要凑近些挤近些,蹭到就是赚到。
可现郁桓过来,他们却又一后退两步,自觉地给吉神让道。
郁桓就这样从人群中一步一步的朝着阮秋平走过来。
郁桓身旁是一堆戴着各种面具的小仙,那面具大都奇形怪状张牙舞爪,乍一看像是布满各式各样的魑魅魍魉,唯郁桓一人,清风霁月般,仿佛隐于鬼怪中的仙君。
阮秋平下意识地摸摸自脸上的的赤鬼面具,觉得自也是这魑魅魍魉之一。
可郁桓却无数的魅魍魉中,偏偏寻到他这一。
人群的注视下,他停阮秋平面前,伸出手,揭下阮秋平脸上那张赤面獠牙的面具。
面具掀开的那一刻,他眼底也荡出春湖泛起涟漪般温柔的意:
“阮阮,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