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御景苑。”
萧庭礼冰冷着脸开口道,“等明天安排好医生再去医院。”
贾梦妍也没有闹,只是双手捂住脸,转身靠在车门上又开始恸哭。
萧庭礼看她这副模样,说心里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其实不论是贾家、还是贾梦妍个人的悲剧,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那一次在西餐厅的事:若不是甄心在那时故意刺激了贾梦妍,逼得贾梦妍发脾气动怒,他当时一定能确定贾梦妍的精神不对劲,也就没之后这些事了。
贾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他深知一个孩子对于贾家来说,就是一切的希望。
可现在,全被许沐和甄心毁了。
“庭礼,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我们婚检那天,甄心究竟去找韩蓓蓓做了什么?”
贾梦妍两眼哭的红肿,声音也有些哑了,“我不信甄心什么都不知道。没准,她和许沐就是一伙儿的,她接近你,许沐接近我,他们分头离间了我们,来达成如今的目的。”
萧庭礼眼前浮现出甄心当时心虚紧张的表情,当贾梦妍指责她对血样动了手脚时,她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一句辩解都没有。
他了解甄心,如果她真的毫不知情,如果她真的坦荡无辜,她就会像今天早上那样,态度强硬的挺直脊背。
“黎一,去妇幼把那天的事情调查清楚。”
“好的,萧先生。”
回到御景苑,萧庭礼吩咐佣人带贾梦妍上楼去休息,然后自己去了书房。
大约一两个小时后,黎一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萧先生,这是贾家多年来记录整理的赔偿清单信息。里面不但有许沐和甄小姐的父亲,还有草湾村的那个孩子阿川的父母。”
萧庭礼接过翻开一看,贾国政做事相当的谨慎,每一个事故赔偿人员的信息,从个人到家庭都记录完善,甚至包括到血型、DNA这样私密详细的资料。
“这二十年来,像许沐这样试图混进贾氏集团为亲人收集资料报仇的人,不下十个,但是通通都在试用期就被踢出去了。”
黎一指着那些被做了额外标记的人名,解释道,“只要是在贾氏集团总部大楼工作的员工,都要体检,拿DNA信息和资料库里的赔偿名单一对比,就没有漏网之鱼。所以许沐是真厉害,竟然一步一步都隐瞒过去了。”
萧庭礼一页一页翻过清单,当翻到中间时,有四个人的中毒时间发生在同一天,他的目光停住,因为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常青。
他两次到墓园找甄心,所以清楚记得那两座紧挨在一起的墓碑上,有一块刻着的,就是甄心生父的名字,常青。
但是许沐生父墓碑上的名字,居然和这名单里的不一样?
许沐啊许沐,你当真是下了一盘大棋,为了替父报仇,连墓碑都狠心改了。
“那个佘荣贵和艾小丫,就是那次草湾村之行,与甄小姐一起得救的孩子阿川的父母。我叫人去查过了,这两人早与许沐父亲认识,之后又介绍了甄小姐的父亲认识。可见上次许沐出现在草湾村,就是找阿川奶奶收集证据去了。”
黎一在一旁补充道,“这也解释了,许沐为什么要找人替换掉自己的血样,因为只要将他的DNA和资料库里的一对比,他整个人在贾家都是透明的。不过,这个资料库应该是贾家最核心的机密,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萧庭礼开始有些佩服许沐了。
如果许沐将这些缜密心思和灵巧头脑都用在事业上,不出几年,就会成为一个值得他认真对待的强力对手。
可惜,许沐选择了一条看起来光明伟大、但实则黑暗痛苦的死路。
贾家倒了,连带无数人也倒了,许沐注定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随时,都有可能在这个地球的任何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静悄悄的消失,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替许沐抽血检查的人,查到是谁了吗?”萧庭礼合上资料。
黎一点头,递上了一个光盘,“是甄小姐的弟弟,甄意。”
萧庭礼将光盘放进电脑,屏幕上很快跳出来当天的监控视频,黎一移动着光标,“9点37分,甄小姐在妇幼外面叫住了甄意。萧先生,您注意看甄小姐的表情,她在发怒。”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甄小姐是不是对这事不知情?她恐怕是见到甄意出现在此,才猜到了什么。”
萧庭礼摇头,“恰恰是她的发怒,说明她很清楚许沐要做什么,所以看见甄意,她立刻就确定了,才会大动肝火。她后来上楼去找了韩蓓蓓,说明她还有机会制止。但她最终选择了默许。”
男人说罢,转头望向了卧室的方向,“我到底还是小看了她。这样一个富有心思的女人,居然一直睡在我身边。不动声色之间,她就把大仇全报了。贾梦妍那点心思和她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一时之间,黎一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贾梦妍确实也算不上是个好人,但她到底没把甄家折腾到家破人亡的地步。而贾家,如今真是什么都没了,连子嗣后代都没了。
“黎一,你去医院安排一下,明天一早送贾梦妍过去做手术。”
萧庭礼的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轻弹,“另外,尽快让许沐露面。”
“好的。”
甄心从许家出来时,萧庭礼让她开的那辆车还停在楼下大树旁。她握紧方向盘,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御景苑,恐怕是回不去了吧?
调换血样的事情,她可以说知情,也可以说不知情,毕竟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没有亲眼看见,也联系不上许沐来求证一个真相。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她自己,而是甄意和韩蓓蓓。
贾梦妍是什么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之前因为流产了孩子,就敢剁了甄意一根手指头。现在彻底不孕不育了,恐怕是杀了甄意的心都有。
还有韩蓓蓓最是无辜,至今被蒙在鼓里,显而易见是被许沐利用了,但贾梦妍能信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有萧庭礼护着,现在的贾梦妍依旧能轻易捏死她们。
甄心的脑子越想越乱,越想越不放心,索性打电话回俱乐部请了假,然后发动车子直奔御景苑。
贾梦妍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当听见楼下传来车子的声音,她立刻一骨碌地起身冲到窗边,正看见甄心从车库走出来。
她愤恨地握紧了手掌:那个女人怎么还有脸回来?
甄心换了鞋径直上楼,先到书房,没找着萧庭礼,便转身往卧室走。
听见她进门的声音,正在阳台抽烟的萧庭礼熄了烟,然后也走进卧室。
他在沙发前坐定,甄心先将一串钥匙放在茶几上,紧接着开口,“萧先生,和你在一起这一年来,是我过的最心安的一年,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很多温暖,都是别人不曾给予过我的。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
“你并不像其他的纨绔子弟,喜欢在外沾花惹草。毋庸置疑,你在这一方面的品性是极佳的,从来没有因此骗过我。所以,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觉得有些话,我必须要和你当面说明白。”
“行。你觉得能解释清楚的话,”萧庭礼身子后靠,伸长手臂搭在扶手上,“我洗耳恭听。”
他的反应过于平静冷淡,以至于,甄心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一些嘲讽的意味。
她下意识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唇瓣,然后才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许沐确实找过我,要我说服韩蓓蓓帮忙,给他调换婚检那天的血样。我问过他原因,他一开始不肯说。后来他愿意说了,但我不敢听了……”
“为什么?”
“直觉吧。我不想趟浑水。所以我拒绝了。”
甄心自嘲地笑了一声,“毕竟,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没有父母,没有家,只有工作,只有你肯收留我。我不想有朝一日连仅剩的庇护也失去,然后饿死街头。我没那么伟大。”
“你撒谎!”
贾梦妍突然从门外激动地闯入,修剪精致的指尖几乎要戳在她鼻头,“你如果没答应帮许沐,为什么还要去找韩蓓蓓?我当场质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贾小姐居然还是这般天真。”
甄心拂开贾梦妍的手指,然后不客气地抬头看向她,讽刺地笑了一声,“就凭你屡次三番的害我,我也应该选择帮助许沐隐瞒真相,而不是帮你拆穿他。尽管,我不知道他会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好,好,你总算承认了。”
贾梦妍怒极反笑,气的全身都在发抖,“庭礼,你听见了,她承认她帮许沐了。她一直就是在利用你,就像许沐一直在利用我。这样的女人,你还要留在身边吗?你还敢留在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