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证人俞涛的妻子,蒋氏来公审堂前!”
伴随着陈安宁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那双膝跪地名唤俞涛的男子浑身猛地打了个冷颤。
陈安宁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脸上浮现而出的几分诧异,便是上前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没关系,别害怕。”
他露出平淡的浅笑:“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我自然不会对你妻子做什么的,只是让她过来做个证而已。”
面对陈安宁的话语,俞涛的眼神接连躲闪,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下了脑袋,双拳紧紧地攥着裤腿上的布料,额头冷汗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少顷,那俞涛的妻子蒋氏便来到堂前。
这位妇人身上的衣装算是平民中较为出众的类型,虽说称不上华贵,但已然有了几分超脱寻常的滋味,再加上那踏入门后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胭脂水粉的气味,看得出来她平时在打点自己妆容这方面上花了不少功夫。
蒋氏缓步来到丈夫俞涛身边,看了眼自家的丈夫,紧接着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在丈夫旁边跪下。
“见过陈大夫,孙大人,各位审官大人。”
陈安宁平静地望着眼前下跪的三人,虽然他本人不太喜欢看见这般景象。
证人应该站着说出自己的证词,而不是跪着——但这些暂且只算是题外话。
“蒋氏,你是俞涛的妻子,和他有过八年的夫妻之恩,没错吧?”
蒋氏闻言,先是一愣,转而点了点头:“回陈大夫,是的。”
她没想到陈安宁居然连他们成亲了八年这件事都知道。
陈安宁微微一笑,道:“看得出来,您丈夫非常宠爱您,他愿意在你身上花很多钱,给你买衣物,买胭脂水粉。”
“大人说笑了。”蒋氏低下头,淡道。
“我大概也能理解你丈夫的想法,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想在她身上花钱,我娘子也是如此,虽然她本身不是很在乎妆容,但每次我给她买衣物时她都会很开心。”
说到这儿,陈安宁脸上还露出了回忆过去的笑容。
这般公然虐狗行为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某位副审官突然开口说道:“陈大夫,在公审堂前莫要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你传证人俞涛的妻子蒋氏过来,是专门谈论夫妻相合之道的吗?”
“无关紧要?”
陈安宁回过头来,淡漠地看了眼那位副审官:“看样子咱们这位副审官大人不仅脑子不好使,对家中的妻子也不太上心呢。”
“你说什么……?!”
那位副审官面色一沉,猛地一拍惊堂木:“陈安宁,现在是你在公审堂前转移注意,胡言乱语,虽然你在百花城内颇有人望,但这里是百花门,这里是公审堂,你要注意你现在的身份,你……”
话音未落。
陈安宁便直接粗暴地打断了他:“睁大眼睛好好看。”
一语落下,那阴沉冷冽的语气竟是让人有些莫名畏惧这位凡人大夫。
陈安宁来到蒋氏面前,问道:“你丈夫俞涛在我工地上干了不到一个月的活,并且最终因为是他主动离开,所以没有拿到工钱,这话可是真的?”
“是真的。”蒋氏点头。
“好。”
陈安宁眯起了眼:“那蒋氏,你可否说明一下你现在所用的胭脂水粉是多少价位的?”
此言一出。
蒋氏脸色微变。
她环顾四周,又胆怯地看了眼丈夫俞涛,接着道:“是……是三十……”
“百花城东雅楼特制的面脂,名唤醉心,价位在两百两银子上下浮动。”
噔噔咚。
蒋氏娇躯猛地颤抖两下,额头冷汗流淌不止。
“我……”
还不等她开口,陈安宁接着将目光落在蒋氏身上的衣装:“清风流云韵带,一百五十两银子,身上的衣料用的是七成绫罗布,两成柔沙布,剩下一成是青丝与云条的拼组,光布料价格就超过三百两银子。”
他微微侧过脑袋,看向了蒋氏的左耳:“你的耳洞刚打不久吧?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百花城内最便宜的耳坠也要花五十两银子呢。”
视线下移,落在蒋氏的手指上。
“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留着东西哦,戴过戒指吧?无名指内侧还留着点金沙的残余,百花城内跟金沙有关的戒指只有三种,最便宜的三百两,最贵的一千四百两。”
这一连串的话被陈安宁如口吐连珠般说完,场内倏然间一片寂静。
蒋氏跪在地上,整个人颤抖不已,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陈安宁。
甚至不敢面对自己丈夫那复杂的视线。
陈安宁淡淡地笑了笑:“你丈夫上个月的工钱都没拿到,他愿意来我的工地就说明他原本的工作比一百两一个月更低,否则他不会抛下原本的工作来我这儿干活。”
“既然如此,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而且从各项特征来看,你的耳洞是新打的,戒指刚戴过几次就不忍心摘下来了对吧?身上的衣服也完全变了样,你应该没想到我传唤你丈夫的同时,还会把你也叫过来吧?”
“昨天我去拜访你们,让你们为我出堂作证的时候,你身上的衣服不是现在这套,你用的胭脂水粉也不是这套。”
“一夜之间暴富,怎么个意思,你们去买城南的头彩,中奖了?”
蒋氏咕咚地咽下口水,连忙点头:“是,是中了……”
陈安宁直接骂出了声:“中你个锤子,每周五开奖,今天才周三,以前我闲的胃疼的时候买过几次,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被陈安宁那么一骂,蒋氏和俞涛俩人顿时连话都不敢说了。
在一片沉寂之中,陈安宁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位副审官:“现在副审大人还觉得我刚才问的问题毫无意义吗?”
面对陈安宁的提问,那副审脸色铁青。
他看了看孙则,便迟疑着说道:“他们天降大财,与此次事件没有必要的联系。”
“说得也是哦。”
陈安宁笑盈盈地看着他:“只是我一向认为财富是非常奇怪的一样东西,总是会有一堆人突然亏钱,一堆人突然赚钱,不知道副审大人您是亏钱的人呢……”
“还是赚钱的人呢?”
副审那肥硕的躯体猛地打了个冷战。
好在他多年在城主府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没有露出表情上的破绽。
与此同时。
主审元阳秋猛地一拍惊堂木,对下方众人说道:“陈大夫,证人家中突然出现的财物属于另外的案件,不要在多余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主审大人说得也有道理。”
陈安宁依旧挂着浅淡的微笑。
他看向了第二位证人,梁方。
“但如果两位证人家中都天降横财的话……那怕是就和此次案件扯不开关系了吧?”
梁方听闻此言,几乎本能地攥紧了拳头。
陈安宁看都懒得去看他,而是接着喊道:“传证人,百草铺主何老板。”
听到何老板三个字,梁方竟是险些要从地上跳起来。
可惜这是公审堂上,他根本没这个胆子,只能复杂不解地看着陈安宁。
他在思考,为什么陈安宁会知道他和何老板的事。
不出半晌。
百草铺何老板到场。
这位何老板进场,下跪,动作和前面几位完全一致。
只是与前几人不同的是,这何老板的神色相当淡然,甚至还有种莫名的无奈。
陈安宁来到何老板面前,接着道:“梁方并没有娶妻生子,但是他的孝心非常值得让人钦佩,他的母亲从四年前就患有重病在身,需要大量的药物来维持,为了想尽办法救治自己的母亲,梁方曾身兼多职,为的便是多赚些钱财。”
“来我的工地也是因为他急需钱财来为母亲续药,如此孝心的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苦难就主动选择离开?”
“这个疑点暂且不论,我们还是来谈谈眼前的事。”
陈安宁望着百草铺的老板,问道:“以前梁方经常来你这里抓药,对不对?”
何老板点头:“确实,偶尔会来抓一些药,都比较名贵。”
“平时他一般抓多少量?”
“一般三两左右。”
“那么……”
陈安宁的眼神倏然凝重下来:“昨天夜里,他来百草铺抓了多少药?”
此刻。
梁方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知道,自己昨天一次性抓了一斤的药,这与他本身的经济水平完全不符。
他本以为这些事是不会被发现的,但陈安宁偏偏就知道了。
如果何老板说出实情的话,那么梁方受贿之事就板上钉钉了!
不过。
饶是在这般情况下,孙则仍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慌张之色。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何老板,看着这位百草铺的何老板。
然后笑了。
没错。
孙则笑了。
因为这位百草铺的何老板与城主府是合作关系,这位老板孙则也接触过很多次,二人的关系称不上多铁,但绝对不会轻易地背叛对方。
然而。
面对孙则的视线,何老板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理由很简单。
说出实话,被孙则惦记是小事。
不说实话……
被帝尊大人当场碾杀那才是大事!
有一句说一句,何老板觉着孙则直接认罪算了——
这仗压根就不是人打的。
他的语气平淡如常,仿佛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答案:“昨天夜里,梁方来我这里买了足足一斤的药,这很奇怪,他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钱。”
说完。
何老板还冷漠地看了眼懵圈的孙则。
“所以他肯定是收了一笔来头不明的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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