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触动王壑心肠,目光一黯。
梁朝云忙让众人落座。
大家分宾主坐下,上茶。
鄢苓便上前招呼,“李妹妹。”
观棋微笑道:“鄢姐姐也在。”
鄢苓迅速打量她和王壑、张谨言,见他们都不提起书信的事,心中纳闷:王壑和世子不知情也罢了,想来是李妹妹还没告诉他们;怎么李妹妹也若无其事呢?
难道是等她自己主动坦承?
她有心装糊涂,又恐怕惹怒了“李菡瑶”,转眼就揭发她。她深知李菡瑶厉害,商场上历练出来的,最能拉得下脸,与其被质问,不如主动坦承。
于是她略作惊讶神色,问:“李妹妹真的进京了?”
观棋点头道:“嗯。真来了。”
鄢苓忙问:“那妹妹可有给我传过信?”
观棋道:“姐姐为何问这个?”
没承认也不否认。
王壑和谨言见她以静制动,心中都揪紧了,也都目光炯炯地盯着鄢苓,看鄢苓怎么解释。
鄢苓心一沉,暗自庆幸刚才没装糊涂,一口气坦白道:“那日在德政路街头,一个不认得的人塞给我一纸块儿,让我交给王少爷。当时正好西北加急军情进京,说忠义公战死,街上人多又乱,我吓得赶忙跑了。到没人地方打开一看,上面字跟妹妹写得一模一样……”
说到这她停下,看着观棋。
按常理,观棋这时候要么说“哎呀,这就是我写的!”要么说“没有的事!”然观棋却问:“后来呢?”
鄢苓心更沉,惶惑道:“我……我害怕的很,只当被人发现了身份,怕那人利用我诓骗王少爷,怕坏了王少爷大事,便将那信撕了,回来也没告诉他。”
观棋证实了信被鄢苓截留,本来看在鄢芸面上,未必就要兴师问罪,然鄢苓巧言推脱,令她十分生气。
她看着那跟鄢芸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心想:“芸姑娘那么大方一个人,同胞姐姐怎这样呢?”
观棋忽然对李菡瑶教导的“形似”和“神似”之论有了深刻的体会。——鄢苓跟鄢芸就是形似。这两姐妹,观棋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认错她们了。
同时,她也心生警惕,按下发作的冲动。
她每次和姑娘互换身份时,姑娘都告诫她:化妆只是手段,只能做到“形似”,而要达到“神似”,则要谨记“真正的李菡瑶在这种情形下是什么样”。
若是姑娘来,会怎么做呢?
观棋略静了静心,才疑惑问:“苓姐姐连我的字也不认得了?妹妹自认为,那一手字还算特别,一般人想模仿也难呢。若实在担心,更应该告诉王兄,倘若真有人诓骗,他也好有个防备。姐姐怎么反倒隐瞒不说?”
鄢苓急道:“我、我吓糊涂了。”
观棋道:“从传信到皇城兵变,中间可是隔了好几天呢,苓姐姐当时吓糊涂,过后也该想明白。”
鄢苓眼睛红了,战战兢兢道:“妹妹这是责怪我?”
观棋忙道:“妹妹怎么敢呢。不过心里觉得奇怪,所以才问姐姐,到底为什么扣下信?”
张谨言忍不住了,肃然道:“鄢姑娘,你怎能这么做呢?是真是假,总该告诉表哥一声。你可知道,因你扣下这信,我和表哥判断失误,炮轰了乾元殿。而当时李妹妹就在乾元殿,差点被一根大柱子砸死了!”
提起这事他就难受,先是自责,现在找到罪魁祸首了,这罪魁祸首还无法自圆其说,他当然不满。
鄢苓又窘又羞,含泪道:“我……我并无经验。当时……当时想,李妹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这个,鄢家被抄,父亲母亲遇害。我如惊弓之鸟,怎敢相信那就是妹妹?再加上担心王家和张家两族,才不敢……”
“鄢姑娘!”
王壑不等她说完,忙截断她。
可是已经晚了,观棋陡然提高声音质问:“苓姐姐的意思,鄢家被抄、鄢大人被害是我连累的?”
王壑急忙道:“这件事与李妹妹无关。这不过是废帝想铲除父亲母亲,而鄢大人是母亲的得意门生,为除母亲臂膀,才借着李妹妹失踪的名义发难。”
观棋依然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下就被打回原形了!
观棋不是李菡瑶,若是李菡瑶本人在这,哪怕鄢计之死是被梁心铭连累,李菡瑶也不会回避简繁借着自己失踪的由头抄了鄢家、害了鄢计夫妇这个事实,从而心怀愧疚。观棋作为旁观者,并无多少愧疚,而鄢苓把责任推到李菡瑶身上,借以掩饰自己扣下书信的过错,更激怒了观棋,使得观棋对鄢苓仅存的一点同情心也没了。
鄢苓居然怪李家,她还没提江家满门被屠的惨剧呢。细追究起来,江家也算是被鄢计和梁心铭连累。姑娘可抱怨了一句?姑娘直接就找狗皇帝了!
王壑也很生气。鄢苓扣下信,对他的影响不是一星半点,不仅导致他判断失误,差点害死李菡瑶,还很可能导致他错失了终身,这话能告诉谁?
他也看不惯鄢苓撒谎。
不,简直居心叵测!
王壑心思何等缜密!
鄢苓说李菡瑶已经死了,所以不敢相信那信是李菡瑶写的,这话也不算错;错在后来。
那天鄢苓回到客栈后,他和张谨言紧跟着也回去了,还议论了李菡瑶在江南起兵造反的事。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李菡瑶并没死!
可是鄢苓没把信拿出来。
王壑清楚记得,当时他就觉得鄢苓举动很奇怪,老捂着胸口。他问她是否不舒服,鄢苓矢口否认。
这是第一件。
第二件,从李菡瑶传信到皇城兵变,中间隔了好几日,就在那几日,传出李菡瑶化作郝凡接近吕畅,被吕畅捉拿的消息,鄢苓为何还不说?
这到底是什么居心?
若换一个人,王壑定要毫不留情地当众追究,可是他看着泪眼婆娑的鄢苓,眼前浮现鄢计殷殷嘱托他的情景,想想鄢计夫妇的惨死,终究还是按下一腔怒火。
他冷静道:“鄢妹妹,这事是你不对,该给李妹妹赔罪。”又转向观棋,道:“这事也是我冒撞,即便不能确定郝凡就是妹妹,也不该炮轰乾元殿。”
说罢,深深对观棋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