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燕琅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就听“哗啦”一阵水声传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坐在放满水的浴缸里。
燕琅面前没有镜子,看不到这幅身体的面容,只是打量着手臂和小腿光洁白皙的肌肤,就能猜测出原主必然养尊处优。
浴缸里放满了水,此时尚有余温,只是被血色染红,看起来异样的可怖。
这副身体的左手搭在浴缸里,手腕处狰狞的被划开了几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她要是来的再晚一点,估计就直接死透了。
失血过多之下,燕琅不免有些头晕目眩,强撑着从浴缸里站起来,扯过一条毛巾勒住了手腕,然后就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搜寻,找到一卷纱布之后,先帮自己包扎上了。
系统也在此时将世界线传输了过去。
这是一个混乱局面下的世界,工业革命之后,社会生产力飞速发展,资产阶级在这场变革中积累了强盛的资本,挥舞着大把金钱,在与旧贵族的对抗中取得胜利。
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对外殖民愈演愈烈,新旧殖民体系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然后,一场席卷全世界的战争开始了。
除去极少数的几个小国,其余国家都参与其中,将近30亿的人被卷入战争,战后统计伤亡者更是将近两亿之多。
战争进行到最后,所有人都是输家,整个世界都被打成了筛子,经济损失更是一个天文数字,许多国家的政权直接覆灭,极少数得以保全的国家政权也失去了对属地的控制,黑帮、毒枭、军火贩子,从前躲避在阴暗角落里的这些组织,也堂而皇之的登上了政治舞台。
战争结束之后,各方势力联合组建起联合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但各个地区却仍然是各自为政,混乱不堪。
燕琅这具身体的名字叫谢欢,一张脸生的国色无双,艳压群芳,亏得她是岭南谢家的女儿,不然生在这样的乱世里,不定会有什么不堪而凄楚的遭遇。
谢欢的曾祖父曾经做过末代朝廷的总督,执掌一方军政大权,见识过洋人的坚船利炮之后,当机立断把儿子送出去留学,叫学出个名堂再回国。
谢欢的曾祖父家里姬妾不少,儿子也多,一股脑送出去,只留了几个年纪小,离不了人的在身边。
谢欢的祖父出国念书,读的是军校,攻的是理科,几年之后跟几个弟弟一起回国,剪了头发,穿着西装,能说一口流利的洋文,也带回了洋人的机器和□□。
谢家祖上有个先人生母早逝,父亲忙于公务,家里边儿的事都交付到侍妾手里边,着实吃够了苦,所以也就给后世子孙留了家规,一是不准乱嫡庶之分,恪守宗法规矩,二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敢说分家的,立马就拖出去打死。
谢欢的曾祖父恪守着这两条规矩,也打小就这么教导自己的儿孙,老头子在上边坐镇着,底下儿孙也没人敢乱来,兄弟几个齐心协力,倒真是开拓了一番事业。
谢欢的祖父从洋人那儿找了关系,海量的银子花出去,手底下士兵都换上了新式武器,再开设工厂,引进国外产线,挣钱的速度比花钱多多了。
再后来末代朝廷大势已去,谢家人也无意帮着复辟,其余人怎么闹腾,他们也不掺和,反正他们兵强马壮,银子堆得像山,谁坐天下都有自己的底气。
再后来革命党进了京,登报说什么民主共和,推举谢欢的祖父做大总统,他有短暂的心动,但很快就被老头子打没了。
“旧朝廷,资本家,各地军阀,还有洋人,这方方面面的关系你理得清?你真以为去当大总统,就是旧时候的皇帝,一声令下,众人俯首?醒醒吧你!”
几句话打消了谢欢祖父的念头,也叫他冷汗涔涔,发电推辞此事,然后就厉兵秣马,好好治理自己名下的一亩三分地。
谢家的规矩严,也腐朽,即便男人们全都剪了辫子,改穿西装,但还是保留着封建时候的习俗。
谢欢的爷爷去见老爷子的时候要磕头,再过了几十年,谢欢的父亲谢桦去给他老子请安的时候也要磕头,老爷子身边花枝招展的姨太太有将近二十个,谢桦父亲身边的女人也没断过,等轮到谢桦自己,外边也养了十几个情妇。
外人见了面不敢说,但背后都在议论,说谢家脑袋后边的辫子剪了,但心里边的辫子还在,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文明人呢。
可不管外边怎么说,谢家老爷子都不为所动,他是老顽固,但也不是绝对的迂腐,等几个儿子从海外学成归来,一一考验过之后,第二天就把家里边的女儿孙女叫过去,挨着问了一圈:“有想去洋人那儿念书的吗?有乐意的,我给你们出钱,再叫几个老妈子跟着伺候。”
小姐们是主子,规规矩矩的在老爷子下边坐了两排,姨娘们是下人,站在一边不敢吱声,只是急忙忙的拿眼珠子去看自己闺女。
洋鬼子的地方,谁敢去啊!
听说那儿吃牛肉都是生的,瘆不瘆人!
家里边的少爷去留学,是老爷子直接下了命令,最得宠的三姨娘舍不得儿子,顶了一句嘴,当场就挨了一嘴巴,闹了好大的没脸,但这会儿轮到小姐们身上,老爷子没强求的意思,那她们当然也不希望女儿远走他乡,去念什么洋人的学校。
小姐们面面相觑一会儿,有一半留下了,还有一半想出国念书,老爷子点点头,吩咐管家去准备,然后就把话丢下,说从今以后家里边的姑娘再也不缠脚了。
满人是不缠足的,但汉人不一样,都说是三寸金莲摇曳生姿,缠的不好看,说媒都不好找人。
谢家的姑娘不愁嫁,可真要是长了一双大脚,恐怕也不美观,底下姨太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有点不情愿,只有太太问了一句:“老爷,那已经缠了的呢?”
老爷子说:“都放开吧。”
然后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老爷子经历过四朝皇帝,也看着末代皇朝终结,知道世道太平的日子没有多久,对后辈的管束也更加严格。
儿孙稍大一点就送到海外去留学,不学出个名堂来就别想回家,女儿和孙女相对要好一些,但是放脚之后,也专门找了人,教导她们骑马打枪。
后嗣身体不好没关系,只要能帮家里做事,谁也不准轻看,脑子笨的家里出钱养着,但凡别惹是生非,就有你一口饭吃,最低要求都做不到的也简单,一笔钱打发出去,从此你再也不是谢家人,族谱上除名,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儿孙娶媳妇要看门第,但也要看学识,琴棋书画那一套已经落伍了,你得出国喝过洋墨水,有洋人认可的毕业证才行。
老爷子高瞻远瞩,后辈子孙受益极多,爹娘都受过洋人的高等教育,会说几国话,那生的儿女还能差?
谢欢父亲出生的时候,家里边四十岁以下的男丁女眷都能说一口利落的洋文,钢琴小提琴样样精通,洋人领事馆办舞会,头一个要邀请的就是谢家人,军队里也是一水儿的西洋武器,即便遇上洋人的精锐部队,也不会逊色分毫。
最开始的时候,谢家的工厂里聘请了一个营的洋人专家,既叫他们帮忙看顾工厂里的技术问题,也叫他们栽培学徒,再后来,老爷子发现那群洋鬼子藏私,就开始在亲信和家仆里边挑选聪明得力的送出去留学。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份工作老爷子做了四十年,谢欢的爷爷坐上家主之位后继续贯彻,等那场席卷世界的战争开始时,谢家已经是东方数一数二的强盛家族,跺跺脚这地界都得颤三颤。
那场战争打了十几年之久,谢欢的父亲谢桦亲临一线战场,几次死里逃生,他的几个弟弟也在这场战争中丧命,战争的过程是艰辛而痛苦的,但最后的果实却甜美而丰硕。
世界以赤道为分界线划分为南北两区,谢家位于北区,掌控了从赤道到北纬六十度的大半军火交易,也是这片海域毫无疑问的霸主,谢桦在所谓的北区联合政府里挂了一个职位,但日常是不去上班的。
事实上,现在各方都是各自为政,所谓的联合政府只具备日常行政功能,真的涉及到几大国家、组织和家族上,那就是无能为力了。
战争刚刚过去几十年,民众的创伤尚未完全平复,对于废墟里艰难生存着的人来说,混乱是生活的常态。
谢欢生就一张美貌绝伦的面孔,这是上天对她的恩赐,但叫她生在谢家,被人称一声小姐平安长大,而不是出现在隐秘的拍卖场最终变成卖方手里的一串数字,才是她最大的福气。
燕琅找了一点红糖,冲水喝下之后,缓了五分钟,才觉得舒服了一点,再去看谢欢的经历,真是觉得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谢欢为什么会割腕自杀?
为了一个男人。
而且一个利用了她,然后抛弃她的男人。
她伤心欲绝,生无可恋,所以就想到了自杀。
她要用自己的死来报复那个男人,要叫他懊悔,叫他痛不欲生。
他得到了世俗的权力和地位,但他的心永远都空了一块。
切。
燕琅有点不屑的跟系统说:“她都有勇气自杀,结束自己的性命,把这股劲儿拿出来,什么事干不成?!”
系统附和道:“是的呢。”
抛弃谢欢的男人叫唐枭,是大财阀唐家的私生子,他心里其实也爱着谢欢,可是为了他的事业,他又不得不抛弃心爱的女人,娶一个能够给自己更大帮助的妻子。
原世界线里边,谢欢死后,唐枭一直挂念着她,临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她的照片,表现的深情极了。
他的孙子被感动了,想方设法说动谢家,把唐枭和谢欢、还有唐枭的妻子合葬在了一起,然后所有人都感动的不得了,说唐枭真是天下最深情的男人。
燕琅看到这儿的时候,真是满头问号。
你唐枭抛弃了谢欢,你结婚了,生孩子了,养情妇了,生了那么多私生子,继承了唐家家业,日过的女人能组成一个营,最后假惺惺的缅怀一下,就是世界上最深情的人?
excuseme????
还有谢欢,你居然觉得自己的死是对渣男最大的惩罚?
excuseme????
燕琅毫不客气的嗤笑:“我要是得到了权力和数不清的金钱,那爱情还算个屁,老子做梦都能笑醒,今天睡嫩男,明天玩双飞,这日子神仙都不换,前男友死不死关我鬼事!”
系统糟心的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乌龟王八看对眼儿了,这有什么办法。”
这会儿燕琅过来了,死是不可能再死了,她的命金贵着呢,得好好活下去。
如果这是个和平世界,燕琅乐得享受生活,可这是个政治无序,社会混乱的时代,战争刚刚过去几十年,不时还会有小规模的混战爆发,她哪来的心情醉生梦死?
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跟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可完全是两回事,难为谢欢了,有这么好的平台和背景,还一心记挂在男人身上。
系统新换了个环境,瓜子儿也不嗑了,说:“秀儿,怎么打算啊?”
燕琅打开浴缸的阀门,把里边的血水排出去,然后打开窗换气,答非所问道:“你知道谢欢是怎么打算的吗?”
系统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帮助唐枭走上成功之路,嫁进唐家,做大哥的女人?”
“我的选择正好跟她相反。”燕琅冷冷一哂:“做什么大哥的女人,做大哥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