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气候一直不太好,尤其是北方地区,干旱少雨,田亩收成锐减,好在朝廷及时拨款赈灾,又令各地修建河渠灌溉,才算是缓过那口气来。
以农耕为基础的大荣尚且如此辛苦,北境的游牧民族就更加不必说了,据朝廷派遣过去的探子说,因为今年秋天大旱的原因,辽国的牛羊病死有四五成之多,小一些的部落甚至有人饿死,因为尸体处置不当等原因,还出现了小范围的瘟疫。
女帝与几位宰辅听了汇报,面色皆有些沉重,旱灾加上瘟疫,辽国内乱的几率很高,尽快平息内乱,转移焦点,渡过这场灾难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当然是南侵!
女帝登基数年之久,早已稳坐皇位,国库充盈,边军肃整,真打起来倒是不怕,只是边关统帅后继无人,实在叫人头疼。
她虽也栽培出好些将领来,但毕竟年轻,不能担当大任,至于那些能够独当一面的,现在又坐镇边关,轻易调动不得。
“看起来,是时候该推行武举了。”最后,几个宰辅这样讲。
女帝对这办法是赞同的,只是武举这事情听起来靠谱,真的用起来却未必,武力出众的人未必精通韬略,精通韬略的人上了战场,也未必能靠得住,纸上谈兵的赵括,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宰辅们和幕僚退去之后,燕琅道:“不妨试着创办军校,叫那些卸任了的老将去讲课,也不时的请正当年的将军们去授课,等战争开始,再叫他们带着学生充当参军,一边教学,一边历练……”
女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道:“我何尝不知这是个好法子?只是如此一来,军中必然各成派系,你我在时尚且能够控制,但假以时日,恐怕成祸。”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办法,咱们又何必杞人忧天?”燕琅笑道:“难道还真能为后辈扫平所有荆棘?若真是这么办了,那不是在帮他们,反倒是在害他们。”
女帝听得笑了,眉头略微舒展些,徐徐道:“那就先开武举,把军校办起来吧,请致仕了的武将们去充当教官,也叫他们发挥一下余温,给家中子孙留些余荫,你方才所说,叫学生们不定时的跟着将军们出征充当参军,倒也颇为可行……”
两人商议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去用午膳,等第二□□议,女帝便将这事讲了,吩咐吏部与兵部、太仆寺一起筹办此事。
大荣并无重文轻武之事,也没人觉得武将先天就低文官一等,故而此时女帝将开办武举,选取之后送进军校的事情一说,朝臣们的兴致也就被勾上去了。
科举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既要把书读好,又要心有韬略才行,但武举相对就要简单一点,即便是不懂兵略,勇猛刚直,会打仗也行啊。
各家各户里都有些读书不行的,这会儿就想着走武举的路子去奔个前程,而且这是头一届武举,规章制度都没有正式拟定出来,标准相对也松,真想考的话就得趁这个机会。
这军校收容的人不会很多,多了根本栽培不过来。
燕琅跟女帝商量过后,也只划定了五十个名额出来,分出十个给宗室和勋贵子弟,剩下的就看天下人的本事了,至于最后谁真的能混出头,执掌一方军政大权,那就看他们各自的运道了。
燕琅把吏部、兵部的两位尚书和太仆一起叫过去了,吩咐完大概章程就是晌午时分了,刚吃了一口饭,项桐生就风风火火的进宫了。
燕琅奇道:“不是叫你去鄂国公府要账吗,怎么这就回来了?吃饭了吗?”
项桐生的皇太女的伴读,在东宫里走动得勤,宫人们也不拿他当外人,笑着送了茶过去,他咕嘟嘟喝了大半,这才说:“事情办成了,自然得赶紧回来邀功!”
燕琅看他面有得色,显然此去顺遂,心绪不禁一松,将端着的碗搁下,道:“都要回来了?”
“已经入库了。”项桐生道:“我着人去打听了一下,就听说齐家被抄之后鄂国公之母就病了,带着人证和齐家人签字画押的文书去,还没等把东西拿出来呢,鄂国公就知情识趣的把事情说了,一边叫人把齐家送去的东西抬出来,一边哭的满脸鼻涕眼泪,说他之前并不知道齐家做了这么多恶事,亲戚登门,又有他母亲的情面在,总不能把人给赶出去……”
燕琅听得冷嗤一声:“他倒乖觉。”
“不然呢,为了那点东西,叫自己家破人亡?鄂国公可没那么傻。”项桐生说到这儿,神情古怪起来:“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琅斜他一眼,道:“你既觉得不当讲,那就不要讲了。”
项桐生面孔扭曲了一下,憋了一会儿,说:“不行,我还是得说。”
殿中的内侍宫人都笑了,他自己也是忍俊不禁,扒一口饭下肚,正色道:“我临走的时候,旬家人亲自送我出去,我听鄂国公的意思,好像是打算送荀润进宫。”
燕琅差点把自己给噎到:“送谁进宫?”
项桐生忍着喷笑出来的冲动,说:“荀润啊。”
“鄂国公是昏了头吗?”燕琅重重一拍桌子,冷笑道:“荀润是个什么东西?整天招猫逗狗,游走花丛,这种东西也想往我这儿送?”
项桐生笑嘻嘻道:“没办法啊,他觉得自己儿子有魅力,讨女郎喜欢,备不住也能哄得殿下高兴呢!”
燕琅硬是倒尽了胃口,再看项桐生这个带话的也不顺眼了:“你也滚,别叫我看见你!”
项桐生说:“殿下,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
燕琅又好气又好笑,倒是也没再赶他,坐在那儿慢慢把饭吃完,最后吩咐说:“鄂国公府收容齐家赃物,虽是遭人蒙蔽,但亦有失察之嫌,鄂国公罚俸三月,收受赃物之人荀润杖五十,徙三年。”
原世界里的谢良徽之死,谢敏真的算计占了六成,荀润的始乱终弃占了三成,还有最后一成则是她性情敏感,太过耽于情爱。
荀润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主观上也没有要害死谢良徽的意思,现在遭受到这样的惩罚,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五十杖不算轻了,体质差点的挨完了可能直接会没命,小公子那样带过兵的青年将领挨了三十杖,尚且在床上躺了好些时日,更不必说这还是施刑之人有意放水的结果。
项桐生一听皇太女叫人赏荀润五十杖,就知道她是顶讨厌这个人的,再一听后边还要坐三年牢,心里边不禁犯起嘀咕来。
燕琅看出他眼底诧异来了,随口拉个理由,解释说:“他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之前便曾经犯到我手上,现下不过是一并论处罢了。”
项桐生豁然开朗:“我说呢。”
临近年关,前朝政务愈发多了,燕琅身为储君,整日忙的团团转,东宫那边儿有霍润坐镇着,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鸾台尚书们的事情他提过一次,就算是尽了心了,皇太女没有召人前去侍奉,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却与他无关了。
东宫诸多男子之中,最得皇太女欣赏的便是小公子和甄言和,她与霍润大婚之后,宫人内侍们议论着最有可能晋位册封的也是这两人,现在皇太女大婚过去三个月却仍然没有动静,外边儿传的便不怎么好听了。
“您说皇太女夫是怎么想的啊,真打算一个人占着殿下不放?也不怕犯陛下的忌讳!”
小公子身边的侍从神情愤愤,不平道:“殿下要真是有这个意思,就不会组织选秀了,他现在这么做,分明就是怕您得了殿下的意,抢了他的风头……”
小公子正对着辽国与大荣接壤位置的地形图出神,闻言头也不抬的道:“那你是怎么个意思?”
那内侍迫近他几分,殷切道:“要论宠爱,殿下最喜欢的就是您了,连甄侍郎都比不上,皇太女夫出自公府,但您也是宰相之子啊,他能做皇太女夫,您为什么不能……”
小公子把手底下那一笔画完,这才抬头看他,淡淡端详一会儿,出声道:“来人!”
殿外侍从应声而至,他指了指那内侍,道:“搬弄是非,出言僭越,回了皇太女夫,将此人送去掖庭。”
那内侍变了脸色,急声道:“侍郎,奴婢是为您好啊!”
小公子摆摆手道:“还不快将他带走!”
他既决定要将人赶走,霍润是不会非要对着来的,侍从们押着那内侍在他面前走了个过场,就将人直接丢进了掖庭。
燕琅听人说了此事,心下微觉诧异,第二日见了小公子,便问了句:“他是怎么惹着你了?直接就打发到掖庭去了。”
小公子眉毛都没动一下,只反问道:“怎么,外边又有人说我不知恭谨,行事跋扈了?”
“哪有的事。”燕琅失笑道:“原是我问你,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小公子将忙碌几日整理出的策略书呈上去,不咸不淡道:“臣自知德才不备,唯独不缺自知之明,这才贸然问一句而已。”
燕琅翻开那策略书一看,便见那端正小楷旁边还配了地图,从山形地势到水流通向,都标注的清楚明白,却不知是他耗费多少心力书就的。
她心下暗叹,见他眼下青黑,隐约倦色,语气不禁更柔:“不是那内侍惹了你吗?怎么好像又生了我的气似的。”
小公子听她语调温和,脸色倒稍微好看了点,拿眼皮子夹她一下,哼了声:“臣不敢。”
燕琅向他招招手,说:“你过来。”
小公子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
燕琅便握住他的手,询问道:“真是生我气了?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召幸……”
小公子赶忙捂住她的嘴,眼睛瞪圆道:“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燕琅失笑道:“真是因为这个啊?”
小公子窘然,却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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