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间过去,燕琅就跟竹子似的抽高了,脸庞也张开了。

女帝的身量在女人中就不算矮,燕琅看着大概有一米七,九玄就更不必说了,标准的身高八尺,身量挺拔。

有这么一双父母,燕琅当然也不会矮,一米七三的身高,再加上靴子的高度,站在朝堂上也不算矮,更不必说她今年才十六岁,以后还有的长呢。

女帝本就是倾城之貌,谢良徽与她生的相似,自然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只是她生于宫廷,少时便为储君,绝世美貌之中更添三分凛冽尊贵,华艳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女帝对这继承人是很满意的,虽然谢良运与谢良舒年岁渐长,并且显露出聪慧的秉性,也丝毫没有动摇她立长女为储君的心思。

至于原世界线里边儿意图谋夺皇位的谢敏真,暗害谢良运之事败露之后便被处死,此时坟头草都有一尺高了。

内侍引着人过来的时候,女帝正在书房里翻阅奏疏,觉得有些倦了,便抬手去揉了揉额头,透过窗户往外看,就见长女身着红色圆领袍,蹬**靴,自外拾级而上,当真意气风发,少年风流。

她看的微笑起来,既有些家中女儿初长成的欢欣,又有些后继有人的欣慰,待内侍引了人进来,照旧寒暄几句,这才道:“你今年也十六了,有些事情也该准备着了,礼部尚书跟我提了几次大婚的事儿,我捉摸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燕琅在朝堂上站了几年,经历过的风雨也不算少,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脸红羞涩,淡淡笑了一下,说:“您拿主意便是了。”

若是寻常女子须得将一生系在丈夫身上也就罢了,谨慎些也是应该的,但她们这样的女人倘若对婚事觉得忐忑不安,那就十分可笑了。

女帝也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好矫情的,见她并无异议,便颔首道:“人选是早就定下来的,霍润也的确出挑,你既没有别的意思,我便令钦天监择个日子,叫礼部准备大婚事宜了。”

燕琅应了声:“好。”

女帝思忖几瞬,又道:“霍润的名分是早就定下的,必然要做太女夫,其余人呢,是一并加封,还是以后再安排?”

“以后再说吧,”燕琅显然早有注意,莞尔一笑,道:“光鸾台尚书就有将近二十个,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合心意的留下,不合心意的赐婚,与他们一个前程,也不算是辜负这几年时光了。”

鸾台尚书便是当年选秀入宫的少年郎君,她拣选时便以选官的标准来挑,这几年各自委派办事,或者进入六部,或者进入三省,还有的直接被外放到了地方,历练之后的鸾台尚书们便如同打磨过的珍珠一般更显光彩,不说人人皆是栋梁之才,但也差不多了。

女帝对她看人的眼光是很满意的,听她这么说,神情愈加赞赏,颔首而笑,道:“你心里既然有了章程,那我便不多加过问了。”

侍奉她的嬷嬷见母女俩把话说得差不多了,这才近前回禀道:“陛下,午膳时候到了。”

女帝便招呼燕琅道:“你也留下一起吃吧。”

留下用了午膳,燕琅便起身告辞,东宫里边儿还有好些事要忙,她实在是走不开。

到了傍晚时分,便有太极殿的宫人送了女帝手书前去,展开一看,说的便是钦天监已经算了日子出来,今年的八月初九是个好日子,正适合婚嫁迎亲。

正值近侍秘书甄言和侍奉在侧,见后不禁失笑:“这未免也太快了些,陛下午后才遣人去钦天监问,天还没黑就有结果了……”

燕琅却不觉得奇怪,将那封手书合上,道:“我其实不信天命,陛下也不信这个,当初蒋兴谋逆篡位,也是叫人算过的,说是能千秋万代、永享安泰,可从那时候到现在,这才过去多少年?之所以叫算日子,无非是拿来堵朝臣们的嘴罢了。”

甄言和含笑听她说完,这才道:“臣糊涂了,还未曾恭喜殿下。”

燕琅闻言目光一斜,从笔架上取了支狼毫笔,又揶揄道:“真心话?”

她作势要动笔,甄言和便起身去帮她研磨,迫近她身旁时,低声说了句:“真心话。”

燕琅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摇摇头,没再说话。

她这般作态,甄言和也不辩解,卷起衣袖,露出男子白皙结实的手臂,就这么研墨了一会儿,忽的停下来,说:“殿下九月大婚,那之后再过些时候,是不是便要选侧夫了?”

燕琅提笔蘸墨,道:“怎么说?”

甄言和徐徐道:“从前的旧例不都是这样吗?储君娶妃三个月后便会立侧妃,殿下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燕琅抬起头来看他,笑吟吟道:“你想说什么?”

甄言和也不怵她,神情仍旧是恬静,一边研墨,一边道:“臣想说,殿下是不是应该给臣个名分?鸾台的几位尚书好歹是选秀进来的,臣却是殿下额外选进来的,虽然同在您身边,但总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是真正的世家公子,雅正端方,向来从容,即便是说到这种事情上,脸上神情也是敛和的。

燕琅眼睫微垂,目光望了过去,他研墨的动作却没停,仍旧是稳稳当当。

那双手也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跟整个人一样,带着近乎玉石的质感。

她心里痒了一下,靠近他几分,低笑道:“言和,你没听人说过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后边还有一句,”甄言和伸手去扶住她肩,略微用力,将人给推回去了,他神情恬静如初,眸子里却平添几分笑意:“——叫偷不如偷不着。”

燕琅听得失笑,伸手去握住他手,道:“你放心便是了。”

甄言和静静注视着她,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是储君,要言而有信。”

燕琅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甄言和听得笑了,连带着神态也愈加柔和起来,燕琅见状,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外边内侍入内回话,道是阮侍郎来了,燕琅笑着抬了抬手,那内侍便会意的走了出去,不多时,身着绯色官袍的小公子稳步入内。

这三年的时间里,他变化比燕琅还要大,身高猛长,面庞也不似当初稚嫩,原先只能说是少年,现在却是青年模样,因为兼任禁军副统领的缘故,气度较之先前更见沉稳,板着脸的时候,颇有些渊渟岳峙之感。

小公子进门的时候是很高兴的,进去看见里边就只有皇太女和甄言和在,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收敛起来了,敛衣行礼之后,便肃然向她回禀这个月的禁军巡防情况。

上个月女帝往御林苑去打猎,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刺客,虽然被禁军擒拿住,但终究表明御林苑管理失当和禁军的巡查有所疏漏,也是因为这关系,今日小公子前来回禀,燕琅免不得要多问几句。

一来二去的就是两刻钟功夫,燕琅回过神来,才发现小公子还站着呢,她歉然一笑,道:“坐吧,我方才出神,也没注意到……”

小公子看一眼不远处的凳子,走过去坐下了,然后他抿了抿嘴,说:“听说殿下要大婚了?臣还没有来得及恭喜您。”

他在东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甄言和不对付更是打一开始就有的,燕琅要是看不出他是酸了,那才奇怪呢。

这会儿听小公子这么问,她也不戳他心窝子,笑吟吟的看过去,轻轻说了声:“同喜同喜。”

甄言和那儿身份未明,鸾台尚书们却是正大光明选秀进宫的,皇太女大婚了,他们的身份基本上也就落到实处去了。

小公子听出她话中未尽之意,脸上不禁一热,强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唇角却慢慢的翘了起来。

有些得意的看了甄言和一眼,他想刺激一下这个竞争对手,甄言和注意到了,却也只是报以一笑,既温和又无害的样子,轻轻说了句:“阮侍郎,恭喜。”

他表现的这么云淡风轻,小公子心里边儿的欢喜立即就打了个折扣,心里边儿也开始犯嘀咕:难道是殿下额外许诺了他些什么?

这事儿可说不准!

她心里花着呢!

燕琅正在翻面前奏疏,也没注意两个男人的眼神官司,正好吏部侍郎来送去年的管理考核文书,她也就顺理成章的将他们俩一道请了出去。

女帝复国之后最盛大的仪典有两次,一是女帝的登基大典,二是蒋家人尽数伏诛之后的太庙祭祖,第三便是即将开始筹办的储君大婚了。

这些年过去,女帝将皇位坐的稳稳当当,几次打退边疆来敌,民生政务也处置的极为妥当,皇太女也是聪敏睿达、可托江山之人,只要不出意外,大荣再繁盛个一百年是没问题的。

也是因这缘故,朝野、民间对于女主称帝的事情便不似先前抵触,礼部与尚宫局商议过后,便决定将此次婚仪办的隆重些,一是为了展示威仪,二来也是向前来观礼的四方使臣表明大荣的底气。

礼部尚书把这事儿说了,女帝是赞同的,只是如此一来,燕琅跟霍润这对新人便要受罪了。

从宫中迎亲到拜谒太庙,期间要换几次衣袍,更不必说中途种种繁琐礼节,好在那时候是八月,天气不似六七月那般炎热,否则几重衣衫加身,大太阳底下走上几个时辰,只怕会当场热晕过去。

时下男女成婚之后并不用盖头,只以团扇掩面,然而婚仪以皇太女为主,太女夫为辅,那金柄玉扇便有些多余了,礼部稍微一琢磨,便将这一环节去了,届时夫妻二人大方展露面容便可,无需计较太多的繁文缛节。

尚宫局的人专门去量体裁衣,又专门定制了当日所需的环佩首饰,又令人去准备大婚时须得用到的一干制物,等到大婚这日,天还不亮,东宫便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廊下悬挂着红色灯笼,各处搭着的是绸缎结成的彩花,宫人内侍换了簇新的宫装,脸上带着笑意迎来送往。

燕琅叫宫人侍奉着更衣梳妆,钗环齐佩之后注视着镜子里的人影,不禁从清晨的恍惚中生出了几分真实的顿悟。

她是真的要成婚了。

不是嫁,而是以储君的身份,娶她人生中的第一个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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