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世安听人说完博陆侯夜宿军师房中的事,一口酒喷了出去。
“你说什么?”他双目瞪大,难以置信道:“再说一遍!”
侍从道:“博陆侯昨晚睡在萧先生房里,今早才走,好些人都看见了,别人都说,都说他们之间……”
“君侯向来看重军师,彻夜长谈,抵足而眠有什么奇怪?”
蒋世安听到一半,便嗤道:“偏你们这些心中有鬼的人爱胡思乱想,真是龌龊!”
侍从被他说的不敢抬头:“可大家都这么说……”
“人云亦云,更是可恶!”蒋世安道:“别人我管不着,别叫我知道你们出去胡言乱语,不然,老子拔了你们舌头!”
他是个钢铁直男,即便听闻,也不会信以为真,反倒是其余人,听到这消息后,心下暗暗生出几分猜量。
杨望之知晓此事后,也险些被口水给呛死,他心思细致,回想当日在寿州时燕琅说的那些话,再想想昨日自己议及君侯婚事时萧子昂的态度,便觉眼前一黑。
——这八成是真的!
他迷迷瞪瞪的吃完早膳,到了官署后,却见萧子昂早已经到了,正伏案理事,几经踌躇,终于还是走上前去,期期艾艾道:“子昂。”
萧子昂抬起头,道:“怎么了?”
杨望之见他如此平静,心中猜测不禁动摇起来,略一犹豫后,道:“我听到了一个谣言,说……”
他神情有些窘迫,顿了顿,方才继续道:“说你与君侯,似乎有龙阳之情。”
萧子昂道:“不是谣言,是真的。”
杨望之松一口气,笑道:“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这是别人乱传的——等等,是真的!是真的?!”
萧子昂淡淡看着他,颔首道:“是真的。”
杨望之嘴巴张的能塞一个鸵鸟蛋,扁桃体都露出来了。
不只是他,官署中竖着耳朵静听的其余人也呆住了,显然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痛快的承认了。
“君侯心悦我,我亦恋慕于他,两情相悦,有何不可?”
萧子昂神情敛和,环视一周,从容道:“君侯仍然是君侯,我也仍然是我,与从前并无二般,你们私下如何议论,我管不到,也不想管,但若因此怠慢公务,耽搁正事,我必军法处置,严惩不贷。明白吗?”
众人心下一凛,忙施礼道:“是!”
“好了,”萧子昂摆摆手,道:“都去忙吧。”
杨望之知晓此事,肚子里边憋了千言万语,现下见他如此淡然,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子昂,”最后,他叹口气,道:“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二人私交甚好,说话时倒也无甚拘束,杨望之见周遭无人,这才道:“君侯既有大志,自然不能后继无人,沈家现下只他一个男嗣,难道能就此断绝吗?别说是镇国公夫人不会首肯,沈家的亲信将领、麾下众人只怕也不会赞同,总有一日,他是要娶妻的,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萧子昂自然知晓他此言乃是一番好意,只是为求稳妥,却不好将真相告知,便只道:“日后再说吧。”
“日后再说?”杨望之眉头紧蹙,在内室中转了几转,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道:“你行事向来谨慎,走一步,看三步,如今,竟也说起日后再说这样的话来了?你——”
他还待再说,却听外边侍从入门,送了北地公文过来,杨望之不好在别人面前说这些,只得郁郁的停口。
萧子昂见他这般情状,不禁失笑:“好了,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真是泼出去的水,怎么都收不回来了!”杨望之见他一副沉浸在爱河中的痴傻模样,心下愈发气闷,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此事原本就叫人惊诧,经由萧子昂确定之后,便传的更加迅速了,等到燕琅前往官署,准备去处理军务的时候,便收到了形形色色的惊诧目光。
系统戏谑的问她:“秀儿,出柜的感觉怎么样?”
“还不坏。”燕琅笑了笑,道:“你要试试吗?”
系统说:“我一堆数据,出哪门子柜哦。”
燕琅笑而不语。
军中老将不在少数,多半与沈平佑亲厚,论及军政大事时,便以君侯之礼相待燕琅,等到了私下,却将她视如子侄。
这事一爆出来,众将便坐不住了,因燕琅积威甚厚,不敢去问她,便去老管家那儿探听风声,含蓄道:“大将军可是只有君侯这一个儿子,此外连个亲近子侄都没有,若是君侯膝下无有儿息,即便成就大业,怕也后继无人啊。”
老管家既知道燕琅身份,自然不惧,只含糊的安抚众人道:“孩子是一定会有的,否则单夫人那一关便过不去,君侯心中自有分寸,诸位只管安心……”
龙阳之好古来便有,从龙阳君到韩嫣、董贤,哪一个不是鼎鼎大名,众将虽不能理解,但只要不因此影响到大业,便也不会执意劝阻,触怒燕琅。
或许是因为暗中达成了默契,主帅与军师齐齐出柜一事并没有想象中闹的那么大,无波无澜的度过了第一日,反倒叫杨望之有些吃惊了。
第二天傍晚,众将领官员齐聚议事,燕琅照旧是不发话的,端坐在上首,以手支颐,静听众人汇报工作。
轮到萧子昂时,她才微微抬了抬头,静默着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渐渐显露出几分浅淡笑意。
萧子昂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语速随之缓了些,目光触及她唇边笑意时,心绪随之一软,神情不觉温柔起来。
众将领虽是钢铁直男,但也感觉得出空气中的旖旎,或者战略后仰、靠到椅背上,或者低下头喝口茶,躲避开满屋的粉红泡泡。
会议结束之后,他们忙不迭起身告辞,只有萧子昂与杨望之留下整理会议记录,将其汇总起来,燕琅却仍旧坐在椅上,笑微微的对着情郎看。
萧子昂被她看的后背发热,耳廓微红,斜她一眼,道:“君侯在看什么?”
燕琅笑道:“在看先生啊。”
萧子昂道:“看我做什么?”
燕琅道:“看你生的好看。”
杨望之发出一声震天的咳嗽:“这里还有别人,注意一下场合,好吗?!”
那二人相视一笑,各去忙碌了。
……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春去秋来,转眼间便是又一个冬天。
燕琅照旧镇守北境,鼓励农桑之余,又打通了通往西域的道路,通过往来贸易,实现了财政独立,而与萧子昂的感情,也愈发的稳定下去。
她这边情场得意,慕容晟却是焦头烂额。
郑茜芳木然的看着面前那副画像,眼泪簌簌留流下,心痛的几乎难以呼吸,她颤声道:“这是谁?”
慕容晟见到那副画像,神情中先是闪过一抹诧异,旋即便转为恼怒,他皱眉道:“你进了我的书房?”
郑茜芳双目红肿,伤心欲绝的看着他,道:“原来一直以来,你想的都是她,原来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慕容晟的确对沈静秋有那么点古怪心思,只是他被沈家人折磨太过,心里怎么都不肯承认这一点,现下被郑茜芳点破,恼羞成怒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谁叫你进我的书房的?!”
“瑾元告诉我时我还不相信,这会儿见你如此,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郑茜芳哽咽道:“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周瑾元?你还跟他有联系?”慕容晟怒道:“郑茜芳,你脑子清醒一点好不好——你是我的王妃,是出嫁女,哪有再跟外男牵扯不清的道理?!你生辰之时,他送你价值千金的绿绮琴,你还告诉我他只拿你当妹妹,你们只是朋友关系?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脑子?!”
“我与瑾元本就清白,只是君子之交,岂容你胡言构陷!”郑茜芳听他一字字说的刺心,心口作痛,同样含怒道:“你自己心里有鬼,却不要这么想我!”
这话戳到了慕容晟的痛处,抬手一巴掌打在了郑茜芳脸上:“你自己不守妇道,竟还管到本王身上了!”
郑茜芳被他打的一个趔趄,又惊又痛的看着他,道:“你居然打我?你居然对我动手?!”
慕容晟被她看得有些烦躁,传了人来,吩咐道:“将王妃送回院中严加看守,没我的吩咐,不准出门,也不准别人见她!”
丹霞与丹露侍立在侧,闻言不禁有些窃喜的交换一个眼色,慕容晟心中却是五味俱全,看了桌上那副画像一眼,终于大力将它揉搓成团,恨恨的丢到了一边。
楚王府的这场闹剧并不曾被外人知晓,慕容晟惆怅纠结,大醉一场之后,便被皇帝传进了宫中。
“近年来北境平稳,并无兵事,而军费支出却未曾减少,沈胤之更是心腹大患,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或许是因为心有忧虑,皇帝的身体愈发差了,略微说了几句话,气息便有些急,停下来喘了会儿,方才继续道:“柔然短时间内不敢南下,契丹却是蠢蠢欲动,不时有小队骑兵南下侵袭,朕与你精兵一万,再许你统率东北六州的兵力,前去将其剿灭镇压,建立军功,否则,沈胤之也太得意了些。”
慕容晟见他肯叫自己插手军事,便知道皇帝虽还扶持着赵皇后所出的魏王制衡自己,但心已经偏到了自己这边,再顾不得沈静秋和郑茜芳那些男女情思,震声道:“是,儿臣绝不叫父皇失望!”
皇帝用昏花的眼睛看着这个年轻而健壮的儿子,神情中情不自禁的闪过一抹妒忌之色:他还这样年轻,还有几十年的大好时光,而这些,都是现在的他所不具有的。
他看着自己因年老而遍是青黑斑点的手背,再去看这个儿子时,便觉得十分刺眼,有些厌恶的合上眼,摆摆手道:“退下吧。”
慕容晟似乎没察觉到他脸上的异色,恭敬道:“是,儿臣这便告退了。”说完,躬身退出大殿。
皇帝的贴身内侍守在外边,见他出来,连忙恭敬问好。
慕容晟见禁卫都侍立远处,这才低声道:“本王即将离京,陛下的身体,你切要仔细看顾……”
那内侍听得微怔,旋即便会意道:“奴婢明白,殿下回京之下,绝不叫陛下出事。”
慕容晟回首去看那座恢弘大殿,眼底闪过一抹讥诮,抬声叮嘱那内侍几句,这才大步离去。
契丹近来不□□分,燕琅也听说了,只是不等她差人去处置此事,便接到了金陵发来的文书,要求北境边军协助楚王剿灭来犯之敌,不得有误。
萧子昂略微翻了一翻,便失笑道:“陛下这是打算给儿子铺路了。”
杨望之则道:“金陵传来消息,也说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议更是时去时不去。”
他们只当是皇帝老矣,身体随之坏了,燕琅却是心知肚明。
原世界里,慕容晟在成功将晋王斗倒、成为储君之后,便渐渐与皇帝失和,为了将这障碍挪开,便买通了皇帝身边内侍,叫他在皇帝的汤药中下毒,剂量很小,太医诊脉也察觉不出,不几年,皇帝就病死了,现下应该也是如此。
她隐约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只是该从何处下手,却还要细细思量,萧子昂见她陷入沉思,也不惊扰,待她回神,方才道:“君侯方才是怎么了?”
燕琅便将慕容晟暗地里向皇帝下毒的事情讲与他听。
萧子昂自幼学的便是仁义礼智信,对于慕容晟这样以子害父的兴味,下意识心生厌恶,蹙眉道:“天家这对父子,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杨望之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好在这二人也不过信口抱怨一句,说完之后,萧子昂便正色道:“于我们而言,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君侯历经几年谋划,朝野民间声望已极,实在不必再以征战谋取天下——皇帝昏庸,决计不可久存,楚王正当年少,倘若登基,怕也难容君侯,反倒是赵皇后与魏王,一个母家势弱,一个年岁尚小,可以利用,更妙的是皇帝并未册定储君,赵氏身为皇后,天子驾崩之后,指定新君一事上,也能说得上话。”
说及此处,他眼眸渐渐亮了起来:“魏王年幼,君侯便可挟天子以令地方,待到局势稳定,便取而代之,自立为帝!”
燕琅与杨望之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燃烧的火焰,不约而同道:“楚王离京之后,便是最好的时机!”
几人敲定了主意,便开始细细筹划,等到计划初见雏形之时,慕容晟一行人也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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