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林霜霜不敢相信的样子,倒笑起来。
他皱皱的眉眼里还有点孩子的调皮样,和面对护士、提起儿子时,是完全不一样的嘴脸。
他说:“你别惊讶,我活了这把岁数,看人还是很准的。
那天我喊了抓贼,被贼踢倒了,也没个人理我,都假装抓贼,都假装没看见我。为什么?不都是怕我这么老了,又一副寒酸相,怕扶我一把,会给他们惹麻烦吗?
可你一个年轻姑娘家却没怕,不但扶我一把,还送我回家,还劝着我来医院,你要是心术不正的,能帮我?
所以,我信得过你,你要是想开作坊,没有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虽说那天你大概是为了劝我上医院才哄我的,但我真觉得弄个豆腐作坊挺好的。怎么样?”
林霜霜看他说得真挚,挺感动的,大概也是这个年代,才会有这样性情的老人了。
她不禁也笑了起来:
“大爷放心,开个作坊,花不了什么钱的,我有。主要还是口味方面,我吃了好几家卖豆腐干的,你卖的那个最好吃一些,我也确实想向您学习,不是哄你。”
老人非常开心,老眼大亮:
“你还真有眼光,其实我以前做的那个厂啊,这个豆腐干做法还是我想出来的呢,要不然他们怎么肯给我批发来卖?这就是卖我个面子!”
“你真行,大爷,那你能再给我把怎么炸的那个工序说一遍吗?”
“能,怎么不能,说几遍都行,我就是一天到晚没有个说话的人,我才去卖豆腐干的嘛!”
老人家兴奋得很,非常详细的和林霜霜介绍各种工序,林霜霜呆了有两三个小时,才从病房离开,老人还觉得不尽兴:
“小林,那可说好了,过几天你一定要来看我啊,我如果不在医院,肯定就在锣鼓巷家里。”
“哎,大爷,我知道了。”
林霜霜出了病房,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刚才想给老蔡喂饭那个护士叫住了林霜霜:“同志,老爷子吃好了吗?”
“吃了。”
“哎,谢谢你啊。对了,你一定就是小林吧,院长说,老爷子的脾气,没人会来看他的,只有一个小林可能会来。院长说,如果你来了,请你去他那儿一下。”
“哦……院长室在哪儿?”
“这边上楼……”
林霜霜按着护士说的,找到了院长室。
蔡昆仑正在打电话,看见她,便指了指办公桌旁边的沙发。
林霜霜便点点头先坐了。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听,蔡昆仑的话都响在办公室里。
“……你让他和沪上第一人民医院的姚主任联系……对……姚主任做眼科手术一流……唉,这种事情多了!
都是穷耽搁的……可不是,有的人瞎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治好的,他这算幸运的了……好,对,对对……”
不知道怎么的,林霜霜一听见“有的人瞎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治好的”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想到了叶静贞。
林霜霜记得自己刚穿越来的那天,第一次见到叶静贞的时候,一时没有认出来,就是因为叶静贞的眼睛,和前世的贞奶奶,差别太大。
记忆里的贞奶奶,眼睛已经凹陷,眼体很混浊;
而年轻的叶静贞,要不是视角茫然,乍一看,还是很正常的。
贞奶奶,会不会……也有可以治好的可能呢?
林霜霜一想到这个,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正打电话的蔡昆仑惊了一下,一边看看林霜霜,一边快速的结束了通话:
“……好……有什么你再打电话给我,我现在有点事……对……不谢……再见。”
林霜霜迫不及待地的走了过去:
“蔡院长,我请教您,如果一个人眼睛看不见,但是乍看起来很正常,这种情况,会不会是可以治好的?”
蔡院长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边示意林霜霜坐,一边很认真的说:
“失明有很多种情况,具体情况得具体讨论。不过一般来说,如果玻璃体清澈,眼睛有光感的,那么只要及时治疗,有些病症确实是可以治好或者改善的。怎么了?”
林霜霜很激动,非常激动。
其实她从穿越来,就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这种感觉很微妙,只在脑海里游离却说不清楚,而最近一忙,她连这种感觉都忽略了。
但今天蔡院长的话,似乎一下子就扯出了那种感觉。
那就是,叶静贞的眼睛,看起来挺好的啊!
万一叶静贞是可以治好的,那多好啊!
之前她从没有往这个方向想,是因为她前世从小到大,都接受着“贞奶奶是瞎子”这个信息,思维惯性限制了她。
这会儿,她清晰了!
林霜霜立刻说道:
“蔡院长,对不起,刚才听到了您讲电话。我上次不是跟您说,我有个亲属,想要来体检那个,她的眼睛,现在是失明的状态。
但是……我觉得,她的眼睛看起来很正常。我听了您讲电话,我在想,我这个亲属说不定也能治呢?您这里,有没有很厉害的眼科医生,能介绍一个给我吗?”
蔡昆仑看着她急切的样子,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说:
“这个先要了解她失明的原因。你亲属是怎么失明的?先天还是后天?”
“呃……”
林霜霜愣住。
前世,她从来没有问过贞奶奶这个问题。
因为贞奶奶曾经提过一次,说她从小就瞎,苦命,然后就是默默流眼泪。
那时候林霜霜还小,大概才六岁还是七岁,几年不见爸妈,十分依赖贞奶奶,她每天紧紧跟着贞奶奶,心里才会有一点安全感;
贞奶奶一哭,林霜霜就害怕,就紧张,就心疼。
她知道,她要乖乖的,不惹贞奶奶生气,不惹贞奶奶伤心,才会有人陪着她。
所以,那次之后,她都不敢再问。
今生,她看见叶静贞,依然带着前世的那种习惯,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林霜霜重重叹了口气,说:“蔡院长,我还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