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看到自己的同伴都放下了武器,周围举着步枪的战士,虽然还站在原地没动,但他们都乖乖地把枪放了下来。
就在这时,从列车的尾部传来一连串的喊声:“所有的人都准备好自己的证件,准备接受我们的检查。”
我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上了年纪的上尉,背着手带十几名战士走了过来。每到一个车下人群聚集的位置,就会留下一两名战士,配合那些在旁边警戒的袍泽,对手持证件的乘客进行了检查。上尉可能是参加过什么战斗,胸前佩带着的两枚勋章格外显眼。
我没有说话,只是面向他来的方向站好,打算等他过来后,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要将我们的列车截停。
上尉开始时没有注意到我们几个人,一路走走停停,还不时停下来看他的部下检查证件的情况。等他离我们只有七八米时,无意中看到了我,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随即扣紧了军服的风纪扣,还拉了拉军服的下摆,随后小跑来到了我的面前,抬手敬礼说:“将军同志,上尉奥西普向您报告,我们连正在执行任务。”
我抬手换了个礼,冷冷地问道:“上尉,您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上尉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说:“是的,我们率领部队在这里执行任务。”
我微微颔首,随后问道:“奥西普上尉,您能告诉我,你们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吗?”
奥西普听到我的这个问题,没有马上做出回答,而是警惕地望着我说:“对不起,将军同志,在没有搞清楚您的身份以前,我无权向您透露我们的任务。”
旁边站着的多尔尼科夫上前一步,有些不耐烦地说:“上尉,您眼睛瞎了?!难道没看到将军同志肩上的军衔吗?”
对于多尔尼科夫的责备,奥西普不卑不亢地回答说:“对不起,上尉同志,我接到的任务是截停这趟列车,并检查车上每个人的证件。在没有搞清楚你们的身份前,我不能向你们透露更多的细节。”
看到奥西普上尉如此古板的态度,我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站在我另外一侧的尤先科忍不住了,他走到我的面前,礼貌地对我说:“将军同志,请将您的特别通行证先借给我用一下,好吗?”
我猜测尤先科大概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便配合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贝利亚为我准备的特别通行证,并将多尔尼科夫的证件也要了过来,一并交给了尤先科。
尤先科将他的证件也放在一起,啪的一声拍在了对方伸出的手心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哼了一声。
奥西普接过证件一看,嘴就变成了o型,半天都没闭上,他可能没想到我的两个随行军官,都是内务部的成员,更别说我那本由内务部长贝利亚亲自签发的通行证。他合上证件后,抬手再次向我敬了个礼,双手捧着证件递到了我的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将……将军同……同志,我不……不知道您的身份,请……将……将军同志原谅……”
我收回了奥西普手里的证件,将多尔尼科夫和尤先科的军人证换给两人,又将自己的特别通行证放进口袋,这才口气温和地问奥西普:“上尉同志,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么接下来,您能告诉我,你们究竟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是这样的,将军……不,苏联英雄同志。”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却瞥见我胸前挂着的红星奖章,立即就对我的称呼就变了,变得越发恭谨:“今天早晨我们集团军的一名参谋,乘坐三轮摩托车去送信的路上,遭到了袭击,参谋和两名同行的战士全部牺牲。被人发现时,他们的军服、武器、证件全部没有了,随身携带的文件也丢失了。他们所乘坐的摩托车就停在这里以东六十公里外的地方。上级担心敌人穿着我军的制服混上列车,潜入我们的后方搞破坏,所以命令我们截停这条线路上的列车,对乘客进行严格的检查,务必要夺回文件,并消灭这几个胆大包天的德国人。”
听说可能是有德国人潜入了我们的后方,还截杀了我方的参谋人员,抢走了重要文件,我身边的多尔尼科夫和尤先科也急眼了,两人一起把目光投向我,表情严肃地问:“将军同志,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然后吩咐尤先科:“尤先科大尉,你去把我们的人召集起来,配合奥西普上尉的人检查所有乘客的证件。”吩咐完以后,我又特意问奥西普,“上尉,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大尉同志,”奥西普走到了尤先科的身边,快速地说道:“让您的部下检查证件时,除了看照片与本人是否相符,同时还要注意证件上的订书钉。我们和德国人用的材质不同,他们用的都是不锈钢的,而我们用的是普通材质的,所以时间长了,就会多少有点锈迹。”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尤先科也是个急性子,听完奥西普的介绍,抬腿就要走。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在莫斯科和奥夏宁重聚那次时,他告诉我的一个细节,便叫住了尤先科,叮嘱他说:“大尉同志,对那些值得怀疑的人,一定要检查他们的军靴底部。我军军靴底部的鞋钉一般都是圆形的,而德国人的靴子虽然外表一样,但是鞋底用的却是方形的鞋钉。记住了吗?”
“记住了,将军同志。”尤先科答应一声,带着他身边的几名战士,就朝不远处的乘客众多的地方跑了过去。
看着尤先科离开,没有分配到任务的多尔尼科夫有些着急了,他迫不及待地问我:“将军同志,那我和我的部下的任务又是什么?”
我扭头看着他,笑着说:“上尉,你和你的人就先留在这里,待会儿肯定会有用得到你们的地方。”
多尔尼科夫虽然知道我这么说话,有点敷衍的成分在内,但他却不能反驳,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应一声:“是。”
由于我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奥西普也不敢随便离开,只好留在原地陪我,至于检查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他的部下去完成了。而原本担任我们这个地段警戒的七八名战士,也被他打发走了。
过了一会儿,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随后我看到尤先科他们押着几个人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见此情形,我不禁点了点头,对尤先科如此高效的工作感到满意。
尤先科走到我的面前,兴奋地报告说:“将军同志,我们抓到了四个没有证件的人。”
“四个?!”联想到奥西普上尉说我军只有三名指战员遇害,德国人怎么会冒出四个人来呢?我细细地打量着被战士反剪着双手的四名“俘虏”,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闭上眼睛想了片刻,睁开眼睛问:“大尉同志,他们四个人的鞋底,你检查过了吗?”
“鞋底?”尤先科听我说到这个单词时,先是一愣,接着摇摇头回答说:“对不起,将军同志,我还没顾得上。我只想着早点把他们带过来,让您过过目。”
“行了,大尉同志,让战士检查他们鞋底的鞋钉吧。”对于尤先科的鲁莽,我有点不满意地说:“我觉得你肯定搞错了,你没看到他们都是亚洲面孔,怎么可能是德国人呢。”
面对我的批评,尤先科不敢辩解,连忙命战士将四人的鞋底一一掀起来检查,发现他们靴子上的鞋钉果然是圆的,而不是德国人那样是方形的。检查完毕后,尤先科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冲战士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放开这四个人。
四人被松开后,奥西普上前一步,不解地问道:“我有一个问题,你们四个人为什么没有证件?难道你们不知道出门在外时,要随身携带好证件吗?”
四人听了奥西普的话以后,都纷纷低下了头。我考虑了片刻,立即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便冲着他们问道:“回答我,你们是不是都坐在靠过道的位置?”
我的话音刚落,便有一名黑瘦的小个子抬起头,惊诧地问我:“将军同志,您怎么知道我们是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呢?”
对于他的问题,我笑而不答,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三个人,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紧接着第二个人也抬起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没错,将军同志,没错。我也的确是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难道我们的证件都被别人偷走了?”
多尔尼科夫听完他所说的这句话,不由上前一步,抓住对方的衣领,情绪激动地问道:“你在车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情况?”
多尔尼科夫的话,让那人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起来。为了缓解对方的紧张情绪,我还特别安慰他:“战士同志,不要着急,慢慢想一下,你在车上时有没有人和你发生过碰撞之类的。”
我的话一下就提醒了对方,他的脸上立即就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接着对我说道:“将军同志,我想起来,虽然车上的人多,可也不算太拥挤。有个穿黑色皮夹克的少尉,从我身边路过时,因为列车摇晃,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身上。我估计,我的证件也许就是被他偷走的。”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多尔尼科夫如同审问犯人一般问对方。
那人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同时说道:“我只记得他个子中等,脸圆圆的,左脸颊上有一块伤疤。”
听完战士的陈述,多尔尼科夫沉不住气了,他用不屑的目光瞥了尤先科一眼,接着向我请缨说:“将军同志,这次让我带人去吧,我向您保证,一定可以把这几个化妆的德军间谍揪出来。”
面对多尔尼科夫的请求,我想都没有想,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然后吩咐奥西普:“上尉同志,让你的人守在车厢门口,让车下的军人以所在的部队为单位,分批上车,将那些落单的人都带到这里来。”
“那普通的公民呢?”奥西普在接受我的命令以后,没有立即去执行,而是留在原地问我:“他们的人数也不少,我们又应该怎么区分呢?”
“让他们各自找一个熟悉的人为自己作证,至于没有人作证的单身乘客,都带到这里来把。”看到奥西普领命后想离开,我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至于女乘客,可以让她们直接上车,我想德国人还不至于派女人来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由于这次甄别的手段比较繁琐,大概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奥西普才带着一群人回到我所在的位置。被战士们围在中间的军人和普通公民大概有三十多个人,我看了一眼后,命令尤先科:“大尉同志,你带人去检查他的鞋底。”
早就憋着一肚子邪火的尤先科听到我的这个命令,立即招呼他手下的十几名战士,冲到人群中,不由分说地将抬起别人一只脚,要检查鞋底的鞋钉是方是圆。
功夫不大,便有四人被从人群中揪了出来。尤先科举着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军人证,兴奋地对我说:“将军同志,找到了,就是他们。不光鞋钉是方形的,就连他们身上的证件,也是旁边这几位战士。”
我接过尤先科递给我的四本军人证,随手翻了翻,便还给了刚才被错抓的四名战士,还善意地提醒他们:“以后出门在外时,要提高警惕。这次你们运气好,我能帮到你们,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没准就会直接把你们当德国间谍抓起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将军同志。”四名战士接过军人证,向我千恩万谢了一番,纷纷上了火车。
我看了看被揪出来的四名德军间谍,发现其中一名穿少尉军服的德国人,果然是圆形脸,左侧脸颊上一块长长的疤痕。我回头对站在旁边的多尔尼科夫说:“上尉同志,对付这种德国间谍,你最有经验,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