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产生幻觉了?
还是说,长大以后的凤欢颜与凤晌午长得特别像?
不管林三酒脑海中生出了多少惊异怀疑,在她与凤晌午目光相碰的那一刻,都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因为对方神色一惊,清清楚楚地认出了林三酒。
……当然,凤晌午当然是认识自己的。
就好像自己是坐在戏院里看戏的观众,看到一半时,忽然舞台后方的挡板掉了,林三酒这才发现原来在一幕戏之后还另一幕戏。
只是她还看不清另一幕戏的全局,一个明悟升起来,紧接着就有数倍的惊疑困惑——凤晌午没有死,那么卡片库里的尸体是谁?真的有“凤欢颜”这个人吗?这一场骗局,难道是早就准备好的?
在认出林三酒的下一个瞬间,凤晌午紧跟着就要掉头扭身重新扑回房门后去;在她急急要将门拉上的时候,门就被一只手攥住了,顿时如同水泥浇筑的一样,再也动不了分毫了。
“你急着去哪?”
林三酒慢慢地说,声气平稳,叫人根本想不到她刚才在一眨眼的功夫里,就横跨了一整个大厅。“你死又复生,不得和我聊一聊吗?”
凤晌午似乎也意识到了,单论战力的话,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当下就松开了门把手,慢慢往后退了一步,颤声说:“是……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三酒歪过头,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可此刻的凤晌午看起来却分明是另外一个人了。她穿着一件长至小腿的高领斗篷,蹬着一双长靴,双手裹在黑色手套里;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她看着简直像是一个魔法学院的老师——与隧道中那一个浑身血红的濒死母亲相比,她此刻仿佛是一个荧幕人物。
怒意尖锐地扎进了脑海里,林三酒冷冷地反问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房门内,也就是凤晌午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就又是一道墙,墙上又是一道门,叫她看不出来门后房间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林三酒将疑问问了出来,“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可以说的,你听我解释,你别动手。”凤晌午似乎也看出来了她的怒意,忙说:“不是我有心要骗你的,我也是不得已。”
林三酒眯起了眼睛。
同是进化者,但是当林三酒的手像闪电般一样打了出去时,后者却躲避不及,直到自己被死死攥住了脖子,才干咳着,艰难地说:“是、是真的……拜托,别杀我,你听我说……”
“你原来本质上是这么怕死的一个人?”林三酒皱起眉毛说。
“不是我存心骗你的……”
“你女儿凤欢颜,是真实存在的么?”
她感觉到,手掌下凤晌午的脖子十分艰难地动了动,才听见了一声——“不……不是真的。”
……凤欢颜原来并不存在。
“为什么要骗我?”林三酒下了极大力气,才没有逐寸逐寸地收拢手指,让对方的脖子被挤成一团血污。“猪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这里是一个副本……”凤晌午喘着气说:“我必须要骗你。因为这里是一个专门针对进化者的陷阱……”
林三酒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不知不觉陷进一个副本里,不由一愣:“副本?不是【地下农场】世界吗?”
“根本就没有【地下农场】这个世界,”凤晌午被她松开了脖子,喘了一大口气,苦笑一声,说:“是我说要用【消炎药】,所以误导了你。这个副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住了无数普通人和猪型堕落种,让他们都成为了副本的一部分,按照副本的背景设定和剧情往下走……”
“什么剧情?”林三酒立即问道。
“我也还在摸索。”凤晌午摇摇头,叹息着说:“我……我也是和你一样,被人骗进来的。骗我进来的也是一个进化者,一个我以前打过几次交道的男人。但他说的不是要进来找女儿……他是通过一个特殊物品向我求助,说他陷在里面出不来了,求我来救他,说事成之后有重谢。”
林三酒无声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同时用一丝意识力悄悄地缠绕在了凤晌午身后的门把手上。
她试了试,转不开门把手;但凤欢颜就算趁她分心要跑,也同样要打不开门了。
“我问了情况,答应了,没想到却是进了一个陷阱。”凤欢颜叹息着说,“副本给出的环境条件是一样的,农场,猪,普通人,以及农场上方的总部。但是,用同样的条件可以拼出不同的故事,所以每一波人经历的剧情却未必一样了。”
“为什么一定要骗人进来?”
“我被骗进来以后,就成了上一个人的替代品。他后来究竟跑出去了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副本给了我一些物品和提示,让我用这些东西再骗进下一个进化者。”
“你说你还在摸索剧情,是什么意思?我不是都被你骗进来了吗,为什么你还没走?”林三酒一边问,一边再次仔细看了看她。
凤晌午或许没死,可是面色却是一样的难看,脸上说不出是一层蜡黄,还是少了血色的苍白。
她的嘴唇干燥得都翻起了开裂的唇皮,说话时甚至摩擦有声:“随着你在地下农场里的逐渐深入,我也要跟着一步步安排接下来的剧情,还得随机应变,确保你真正被副本抓到手,我才能走……”
“一步步安排接下来的剧情?”林三酒一怔——她早该想到的,却好像隐隐地一直不愿意去想,直到这时才把二者联系上。“也就是说,恒星和银河的事……也是你安排的?”
凤晌午垂下了头,没说话,默认了。
丙五三八只是丙五三八……农场里没有恒星?
“这都是为了让你能与地下农场的牵扯更深……我也是没办法……”凤晌午小声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林三酒没有出声。
过了几秒,她声气近乎平澹地问道:“我的朋友呢?”
凤晌午闻言,却忽然精神一振,好像看见了一条此前没有想过的出路,有了可以保住自己一命的价码。
“你的朋友没事!他只是被我设下的陷阱抓住了。如果……如果我将他好好地还给你,你愿意放我一马么?”
林三酒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急急忙忙地又说:“我向你保证,你们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因我安排的剧情还没能把你们两个都抓住……虽然抓住了一个,但在副本看来就还不算,属于任务还没完成。你要是肯放我一马,我亲自领你们两个离开地下农场,你路上若是觉得有一点不对劲,你都可以马上杀了我……”
跟在隧道里的时候相比,凤晌午本人的反差原来这么大。
“我现在马上让猪把他带来,”凤晌午察言观色,知道有戏,赶紧说:“我需要拿一个联络器,你别误会……我可不敢主动招惹你这样强大的进化者。”
“快点,”林三酒此时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感觉,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不敢主动招惹?那我是怎么被骗进来的?”
凤晌午支支吾吾地没了话说。但是她终究没敢动不该动的心思,果然掏出了一个联络器,吩咐另一边的猪赶快把余渊带到五楼一号房里来——话说完了,她收起联络器,这才比了比身后的门,小声说:“一会儿他们会从这扇门里出来……等你的朋友一来,我就立刻带你们出地下农场。”
林三酒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似乎不该这样呆呆等待余渊被带回她的身边;但是她站在那,一时却茫然了,除了等余渊回来,却也实在想不出该做什么才好。
凤晌午没有说谎。
在几分钟以后,那扇门就被推开了;一头穿着白短裤的猪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林三酒,随即立即低下眼睛,将身后的一个人给拉了出来——在余渊面色怔忪地慢慢走出了门的时候,猪赶紧掉头又回去了。
“是你的朋友吧,”凤晌午赶紧邀功似的说,“你看他好好的,我没有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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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酒一眼也没看她,只紧紧地望着余渊。
“小……小酒?”余渊仿佛仍不敢相信似的,嗓音都是哑的。“真是你?他们跟我说,要放我离开,我还不相信。”
“是我,”林三酒只挤出了两个字,就顿住了。余渊苦笑了一声,低声说:“我实在想不到,我需要靠你来救才能脱身……”
“这有什么关系?”林三酒心中一揪,为了开慰他,半开玩笑似的说:“人就是有失手犯错的时候,哪有一帆风顺的?你现在后悔没有继续做数据体,也晚了。”
余渊看着她,眨了眨眼。
有一瞬间,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微一张,却终于没有说出口——然而林三酒始终看着他神色,却已经隐隐猜到他打算说什么了。
余渊差点脱口而出,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句话,恐怕是“什么数据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