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宁静让这声枪响和呼喝彻底打破,整个收容区瞬间变得沸沸扬扬。
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的难民们不情愿地挣扎起来,半梦半醒中被宪兵们指挥着分成几列。
看着忙忙碌碌的宪兵们,吉尤达想到了某种可能,脸色渐渐沉下来,眼神如腊月霜天般冰冷。
目光扫过难民队列前的宪兵头子,两人恰好对视了。
宪兵头子脸上闪过一丝戏谑,算是印证了吉尤达心中所想。
不多时宪兵头子将视线移向难民们,高声宣告,“召集大家,是有事情要宣布!
王室下达了新的指令,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不必再去垦荒了,而且王室赏赐了足够多的食物配发给你们!你们可以饱餐一顿!”
此话一出,难民中一片欢呼雀跃,方才那点儿起床气也顿时烟消云散,受宠若惊。
王室怎么突然这么慷慨了?既不用干活还有足够的食物?
不过还是有小部分人静默无言,他们早已对王室及其宪兵走狗们的秉性一清二楚,断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唯感大难临头。
果然,接下来宪兵头子的话立马让兴高采烈的难民坠落云霄,直至泥谷。
“因为你们将有幸参与一项更加伟大的行动,为人类的命运做出更伟大的贡献!那就是在训练兵团的带领下,征伐壁外,为人类夺回玛利亚巨壁!”
随着他话音落下,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乌泱泱的人群中针落有声。
难民们全部呆若木鸡,吉尤达在另一队列中看到了奥耶斯爷爷,对方脸上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感受到他的目光,只是向他回了一个坦然的微笑。
但吉尤达却低下了头。
他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傻子,竟然那么轻易地相信了宪兵头子的鬼话!
那天晚上,宪兵头子根本就没有醉!
靠假装醉酒向自己透露了壁外作战这个消息,并暗示可以操控参与作战的难民名额,以此让他不遗余力地为宪兵们贡献了两个月的肉食。
还故意多说了一个月让他放松警惕,不会过早带着其他人逃走。
包括答应自己离开难民收容区的请求也是演戏而已!
可笑的是他相信了这些油滑的宪兵会因为醉酒管不住嘴巴,向自己透露出作战计划这种机密!
宪兵头子还在难民们面前喷吐着唾沫星子,高谈阔论这场作战的可行性,什么难民足有三十五万之多云云,但难民再傻也不会看不出来这是明摆着要他们去送死。
人数在巨人面前有什么意义吗?
就算很多人还没有真正见过巨人,感受过巨人的恐怖,但每个人都见证过无数次调查兵团的精英们拖着一车尸体铩羽而归。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有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盯着,恐怕哪个稍微有点不对劲身上就会多个窟窿眼儿。
就算是侥幸没有被打中,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个收容区就像是一个双面开口的牢笼,内门那边有更多荷枪实弹的士兵,而另一边,就是墙外。
“这是让我们去送死!没有人性!”
突然人群中爆出一声怒喝,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壮硕男子,“冲上去抢了他们的枪!我们可以活下来!”
这人生得五官方正,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十分可靠,可以说是最适合领导者的长相。
他的话给犹豫不决的难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一拥而上跟这些宪兵鱼死网破,靠着人数优势夺过宪兵们的枪就能试着从内门方向冲出去!
但是……
砰!
一声枪响给蠢蠢欲动的人群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们之中刚刚诞生的“领导者”眉心多了一个小洞,脑后则是半边后脑勺被子弹掀开,呲了后面的女人一身红白。
啊——
女人凄厉的尖叫如穿耳魔音,搅动了难民们心中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再没有人出声了,只剩下女人失魂落魄的哭泣。
宪兵头子不屑地笑笑,冷声道:“不管是为了全人类还是为了你们自己,我都不建议再有人干这种蠢事了。
对你们来说,子弹还是面包,很容易选吧?”
他挥了挥手,手下宪兵们便开始给难民们分发起食物来。
人们看着手中的食物,毫无胃口,但还是将食物送进嘴里。
这是他们最后一餐了呀……
等宪兵们走到孩子们的队列时,他们一边分发食物,一边随手挑出一些孩子推到大人们的队里去,大多是看上去柔弱的女孩儿。
其中也有一个吉尤达十分熟悉的身影,阿妮·雷恩哈特。
此举意味不言自明,这些孩子也要被送去喂巨人,力气大一些的男孩儿留下还可以继续送去垦荒。
至于女孩儿和一部分瘦弱男孩儿……
一个宪兵抬眼顺着队列打量了一下,立马找到了几个很符合这种特征的女孩儿簇拥在一起,正是希斯特利亚、三笠和阿尔敏。
虽然这几个女娃娃长得着实漂亮,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宪兵心里唏嘘着将手伸向希斯特利亚,但却被一只不大的手抓住了小臂,诧异地顺着手臂看去,是一个黑发褐眼的男孩儿。
他手臂发力,却发现无法挣脱男孩儿的钳制,被抓住的部分传来骨折般的剧痛,而抬眼对视上男孩儿的目光时,顿感脊背发凉。
这是什么眼神?杀意?来自一个不大点儿的孩子?
惊慌的宪兵当即便要举枪,身后一只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是宪兵头子。
“你去挑其他人吧。”他淡淡道。
“是!”
宪兵头子嘴角噙着几丝笑意道:“别这么看着我呀~要杀人吗?”
“是在生气吗?哎呦哎呦,怪我了!那天我实在喝高了,把日子给记错了!”
吉尤达眼前阴霾密布,同时心里盘算着劫持宪兵头子逃走的可能性,但当他目光看到不远处高台上早已对着这边举枪的宪兵,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样吧~毕竟你两个月来把我伺候地很舒服,我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就按之前说的,你们帐篷里只用出一个人。”
宪兵头子阴险地补充道:“只不过呢,那个老头子本来就没多久好活了,他不算,所以你也要参加作战,这样另外四个就可以活下来,如何?”
吉尤达还未回答,希斯特利亚拉了拉他的衣袖,她离得近,刚才宪兵的话全都听在耳朵里了。
顺着衣袖传来的拉扯,吉尤达能感觉到她在发抖,他抓住希斯特利亚的小手使劲攥了攥,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可以,但我想换个人回来。”他淡淡地道。
宪兵头子饶有兴致地问:“哦?难不成你要把那个老头子换回来?”
吉尤达没有应答,而是将伸出手指指向某个方向,在那里,有个女人已经哭了很久,是那个怀有身孕的难民。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个热心肠啊~”
“竟然换回来一个陌生人?”
“怎么不换那老头呢?”
“你也觉得他活不长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
耳边是宪兵头子放肆的笑,余光瞥到那对难民夫妇投来的感激目光,吉尤达神情暗沉如渊,没有对这些作任何反应。
过了不多时,他进入参与作战的队列,站在奥耶斯爷爷身边。
“奥耶斯爷爷,对不起。”声音稍显无力。
奥耶斯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和蔼地道:“为什么要道歉呢?吉尤达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老人将目光从男孩儿身上投往嚣张讥笑不止的宪兵,“错的是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