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昪从前与她一起时,是见过王崇智几次,但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杨昪一顿:“这倒没有。不过我给你带了点心,放得有点久了。”
他又直起身,伸手把那油纸包解开,看了看。
如今天冷,糕点倒是没那么容易坏,还好好的。
杨昪问她:“山楂、板栗、梅花,你吃什么味儿的?”
郑嘉禾想了想:“山楂吧。”
杨昪便伸手捏起最上层的一小块山楂糕,用另一只手在下面虚虚接着残渣,送到了郑嘉禾的唇边。
郑嘉禾张嘴咬住。
山楂糕很好吃,郑嘉禾以前就吃过,这是那家酒楼的招牌,以前十几岁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去吃的。
浓郁的山楂味在口中化开,郑嘉禾微微抬眼,正撞入他有些幽深的眼眸。
杨昪俯身下来,将她唇上的糕点残渣舔舐干净,惹得郑嘉禾瞪他一眼。
“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人。”她推开杨昪,阻止他想要更加深入的打算,“不许亲了!”
马上就要过年,朝廷的事其实很多。
等正月初一的时候,太极殿会举行一年一度的大朝会,不仅各州都督、刺史要进京述职,亲王、郡王要入京朝拜,周边各族也会派遣使臣来到长安,比如曾经被杨昪多次击败,不得不向大魏递了降书的北戎六部,又比如南蛮三族,亦臣服于大魏多年,甘愿为大魏附庸。
郑嘉禾让杨昪主要负责接待各国来使的事,他从前就跟北戎人打交道多年,对他们的风俗、语言、习惯都非常了解。
眼下是十二月中,各族来使并未到齐,杨昪还没那么忙,才得以抽出时间去给她买甜糕。
这会儿被郑嘉禾拒绝,杨昪倒也没什么不满,他伸手为郑嘉禾整理了一下因靠在榻上而有些凌乱的发,随口一问:“你要见谁?”
“吏部的几个官员,”郑嘉禾亦顺口回他,“跟他们交代下各州官员入京述职考核的事。”
杨昪嗯了声,等颜慧来报那几个官员来求见的时候,杨昪便起身出了殿门。
迈过门槛,就看见跟在吏部尚书与吏部侍郎身后的宋婴。
杨昪这才恍然想起来,今年的探花郎宋婴,郑嘉禾的心腹之一,在两个月前曹应灿被贬的同时,被提拔为从六品的吏部员外郎。
吏部乃六部之首,这个提拔速度,让许多今年的新科进士都眼馋。
杨昪扫他们一眼,看到宋婴跟在另外几个大臣的身后向他行礼,只神色冷淡地嗯了一声,就越过他们离开了。
杨昪先回上阳宫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出宫城回王府,路过皇城时,不期然听见前面两个眼生的小官在议论。
“我上午去吏部送材料的时候,还碰见宋兄,他提拔得可真快。”
“毕竟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咱们哪能比啊。”
“哎说起这个,你知道吗?听说他经常私下和太后娘娘见面,同车出行……”
后面的话杨昪听不见了,因为那人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跟旁边人讲述。不用猜,只看他们手舞足蹈的动作,也知道那话该是如何的难听龌龊。
余和瞥见杨昪不悦的神色,连忙厉声喝道:“前面两个!说什么呢!”
两人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看见杨昪还愣了愣,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谁。
余和道:“此乃秦王殿下。”
两人顿时魂飞魄散,连忙躬身,把腰弯得低低的:“下官、下官……”
杨昪直接吩咐余和:“你去处理吧,找他们的直属上官。”
余和应是,杨昪直接转身,又大步回了宫城。
蓬莱宫外。
杨昪看到吏部几位大臣走了出来,不由眸光微眯。
这里面唯独少了宋婴。
他和那几个大臣点头示意之后,走到一边廊下。他没看见琉璃,便随口问一个宫女:“宋员外郎还在里面?”
宫女道:“是。”
“还有别的大臣吗?”
宫女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了。”
她想着秦王殿下也是来求见太后的,于是道:“王爷您请稍候,估计一会儿太后就能见您了。”
杨昪抿住嘴唇,下巴紧绷。
……
郑嘉禾与吏部议完事,便让他们散了,没多久,宋婴又折身回返。
她有些奇怪地看向宋婴:“你还有什么事吗?”
宋婴低头道:“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汇报给太后……”
郑嘉禾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发言,她眉头轻皱:“别说该不该的,有话直说。”
宋婴便顿了一下,道:“是听到了一些流言,关于臣和太后娘娘您的。”
“嗯?”
“是……”
砰得一声。
屏风后的侧门猛然打开,力道之大,让门框撞在墙上,来回弹了两下。
杨昪转过屏风,大步走来。
他看见在案几前正襟危坐,神色正常的郑嘉禾,又看见站在案几另一侧,离郑嘉禾有几步远,保持着微微倾身、恭敬姿态的宋婴,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郑嘉禾却变了脸色。
时隔多月,他依然这么大胆,从未变过。总是像上次把她掳到宫外一样,给她“惊喜”。
此时她看着杨昪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再结合刚刚宋婴未尽的话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这是“捉奸”来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见人的时候,不要不经通传,直接进来。”
郑嘉禾望着他,语气冷淡到了极点。
“出去。”
第36章 哄他(修)  觉出了一丝虚情假意。……
她让他出去。
杨昪当然不肯。他盯着她看了片刻, 反而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了。
郑嘉禾看着他坐下,目中隐隐有些怒意,她一手撑在案上, 正要再说话,宋婴却开口了。
“秦王殿下……”宋婴朝杨昪拱了拱手, “下官是有些事要向太后娘娘禀报,若您也有事要寻太后,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杨昪没理他。
郑嘉禾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又生生忍住。
宋婴觑一眼二人, 就当他们是默认了, 躬身告退。
房门开了又关上,室内静悄悄的。郑嘉禾心里生气, 她站起身就要往内室去, 却被紧跟上来的杨昪一把拽住了手腕。
“你放开!”郑嘉禾皱着眉头,一脸怒容。
杨昪手上用力,双臂展开, 把她箍在了怀里。
“阿禾, ”他低声唤她, “对不起。”
郑嘉禾视线一动不动地望着墙角, 闻言勾了勾唇角,嘲讽道:“你也知道做错了。”
杨昪道:“我回府的路上听说了一些流言, 想到宋婴就在你这里,一时冲动, 就来找你了。”
郑嘉禾道:“你直接闯进来,搞出那么大动静,知道我有多没面子吗?”
杨昪嗯声, 过了会儿又补充:“你直接让我出去,我也挺没面子的。”
“……”郑嘉禾默了默,她刚刚气极,说话确实也不过脑子。想来想去,他们互相都有点冲动,让对方在一个臣子面前没了面子。
“你这是不信任我。”她说。
杨昪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眉心轻皱,一时没有答话,只拥着她的手臂越箍越紧。
他在想自己来蓬莱殿时的心情。
大概确实是有一点不信任。
毕竟他和郑嘉禾的关系,是如此见不得光。他根本不能在外人面前拥她入怀,更遑论有个名分。
竟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宋婴。
如果郑嘉禾现在已经是能把控朝局的太后,可以不惧这些流言蜚语。如果她的权势已经大到,让那些新臣以为靠近她就可以平步青云。如果她不在乎与人传这种流言……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朝臣大多被她握在手里,大魏最勇猛善战的玄甲军受他掌控,他们究竟为什么,还要维持这样见不得光的一切?
“是。”杨昪胸膛微微起伏,他低下头,吻住她的脖颈,嗓音低沉下去,“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能见人,什么时候我就信了。”
刚刚在来蓬莱殿的路上,他的内心在疯狂忍受那种流言的折磨。如果、如果是真的,郑嘉禾在与他独处的时候,他们都能那般亲密……那她在与旁人独处的时候,又为什么不能?
只要想想她与旁人独处时,可能会出现的与跟他在一起时一样的场景,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在见不得光的世界里,也会有人像他这样抱着她,吻她,甚至……更亲密吗?
归根结底,她并没有给他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她嬉笑怒骂,全凭心情,好的时候,她温柔得不像话,哄着他,顺着他,不好的时候,又能说变脸就变脸,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
杨昪紧紧地拥着她,他被脑中涌起的念头疯狂折磨,牙齿忍不住研磨着她颈侧细嫩的皮肤,微微用力,像是要把她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合而为一。
郑嘉禾皱起眉头,轻轻地嘶了一声。
“能见人。”她被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快要喘不过气了。她伸手抱住他的手臂,微微喘息,想让他松开自己一些,“总有一天能见人的。”
杨昪微怔。
他的情绪被她这句话安抚,一下子冷静了些,手臂上的力道也稍稍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