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可怜(6)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便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像是铅色阴影描绘过的画布。

“吱呀”一声,天台的铁门被风刮的直作响,又被人重重的一脚踢开,彻底报废了。

“走快点!”小跟班催促着,手里也没个轻重地朝着身边的人推搡,却扑了个空。

青妩假装擦眼泪似的,避开她伸来的手臂,语气惶恐不安,“你说要把照片还我的,照片呢?”

“你搞快点说,还给你就会给你。姚姐等会儿就过来了。”小跟班没好气的道,心里却是鄙夷不屑。

那照片就相当于是拿捏苏青青的把柄,她还天真地想着要回照片呢,也不想想按照姚姐那性子,怎么会让她好过?她还是自求多福吧……

小跟班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为首的姚金玲已经摘了口罩,脸上化着妖艳的妆,眼线都快飞到太阳穴上了。可能因为长痘的原因,粉底液刷的比以往厚两层,和脖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由人工化妆品堆砌出来的几分颜色,却着实经不起细细观摩,反而倒是落了几分风尘味。

“姚姐,人带来了。”

姚金玲的眼神落到苏青青的身上,依次划过她那白嫩无暇的皮肤和如水莲花一般清纯的五官上,心中的恶毒酝酿的越来越浓烈。

“你们……不是说还我照片吗?照片呢?”

“照片?”姚金玲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双粘着假睫毛的眼睛微微瞪大“你不会真的相信我会还你吧?”

“啊哈哈,她这个蠢货……”她身后几个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也跟着附和笑起来,眼神里充满幸灾乐祸。

“苏青青”好像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那张稚嫩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惶恐道:“老师找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说完,她便想要逃走,可是路只有一条,门口被姚金玲她们堵得死死的,又能跑去哪?

“还愣着做什么?抓住她。”姚金玲双手抱胸,神情冰冷道。

她今天带的人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姚金玲打定主意要给苏青青一个教训,她要划花她的脸!让她再也不能勾引程厉!

果不其然,苏青青很快就被几个人给抓住了,身子也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身上那件被洗的有点微微发黄的白t恤多了好几个脚印。

“你放开我!这是犯法的!”女孩子神色张皇,却强作镇定道。

“犯法?”姚金玲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伸出手恶狠狠地捏住苏青青的那张脸,鲜红色的美甲在那皮肤上很快便留下一个个月牙型的血印子。

眼前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即便狼狈不堪,却依旧是好看的,好似浸在如水的月华里,肤色泛着皎月般的洁白,蒙着温玉般的光晕。

姚金玲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嫉妒和仇恨,她嫉妒苏青青明明只是一个穷酸鬼,却能让程厉另眼相看;她嫉妒苏青青明明胆小懦弱,却又有着她所没有的好相貌……

既然她不能拥有,那就摧毁好了。

“那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办?”

姚金玲满意地看见少女眼中露出了胆怯和不安,这才松开手道:“姐妹们,先好好招呼一顿,有事我顶着。”

几人正要动手,却听到“咚”的一声响,像似重物落地的声音,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烟草味道。

姚金玲黑着脸看着不远处凭空出现的身影,心里有点不安。

那少年很高,却也瘦得很,身上的衣服都像有些空荡荡的,远远看着,倒像是一枝清隽的竹,迎风舒展着身姿。

待他转过身来,露出的却是一张极为昳丽的容貌,光线自他的脸颊上明暗交织,有着阴晴不定的神秘感。

姚金玲认识这个人,高三的学长,成绩不错,她记得总看见他做为学生代表发言,喜欢他的小女生也不比稀罕程厉的少,可惜就是穷得很。

这么穷,用钱最好打发。

想到这里,姚金玲眼中的忌惮少了很多,她相信,只要一个会为自己前途着想的人,都会知道此刻该怎么做。

果不其然,少年将手里的火星扔在脚下碾了碾,抬头淡淡扫了眼在场的众人,转身就要离开。

“救命!沈南风!你救救我!”苏青青拼命挣扎,声音凄厉,“她们……她们不会放过我的,求求你了!”

声音传到少年的耳朵里,他却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甚至都没有回头,就这么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见人头也不回的走了,苏青青的呼救声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她眼中的光也完全灰暗下去。

“哈哈哈,这才是识时务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见苏青青像条落水狗一样趴在那里,姚金玲心中畅快极了,她走过去一把拽住苏青青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怎么样?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下手的人使的力道很大,头发连着头皮被扯得生疼,青妩顶着一张苏青青的脸扮起可怜也是游刃有余,不过一瞬间,那双杏眼里便盈满了泪水,“照片呢?你在骗我,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照片。”

姚金玲冷哼一声,她松开手,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开相册放到青妩的面前,手机里的女生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还仍旧遮掩不住她浑身的伤痕,整个照片竟然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不想让这照片流出去,就乖乖听我的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

姚金玲正要起身将自己手机拿回来,手却被苏青青一把攥住了,冰冷的皮肤贴着她的手腕,让姚金玲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那只手骨骼纤细,看起来白皙而脆弱,轻轻一折便会断掉似的,但姚金玲试着甩掉却被那只手握得更紧。

“呵……”

姚金玲猛地抬起头,眼神却刚好落到“苏青青”的面孔上。

只见那“苏青青”对着她,慢慢用手指揩拭掉眼角的泪珠,眼尾还带着点红晕,楚楚可怜的模样,再抬眼时,脸上的怯懦消失不见。

就如同变脸戏法,俯仰之间,她整个人都换了个神态,姚金玲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勾起嘴角,那本来是如同小白花一样清纯的容貌,此时却如同一个祸国妖姬一般,笑得媚态横生,色若春晓之花,眼里却是一片漠然。

就……像个妖精,纵情享乐、游戏人间,但却并不将这些真心放进眼里,她骨子里就是高傲而冷漠的。

姚金玲心下觉得怪异极了,却又偏偏挣脱不开她的手,那贴着她的冰冷的皮肤,就如同蛇一般将她紧紧缠绕住,想将她拖进深渊。

“苏青青你……你疯了!快给我把她拉开!”姚金玲慌了神,尖叫着想让她的那群小跟班来帮忙。

但抬头一看,跟着他的几个人,却都木愣愣的盯着她,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黑白分明的瞳孔凉幽幽的,就如同夜里虎视眈眈的狼……

“你们……你们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姚金玲的声音有点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一个个的都看着我做什么?”

“姚金玲,你知道我是谁吗?”她身前的苏青青一下子凑近她的脸,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兴奋,“你看着我,你仔细看着我!”

这天台上的风刮得越来越猛,昏沉沉的天空彻底暗了下去,姚金玲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冷,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迫她盯着眼前的脸,连动也不能动。

突然,一道闪电将着黑沉的幕布给完全劈开,惨白地亮光映照在“苏青青”的脸上,黑洞洞的眼眶,腐烂的皮肉,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那哪里是什么美人脸,分明是被泡得肿胀青白的尸体!

“啊!鬼啊!”姚金玲尖叫着将面前的人推开,吓得转身就跑,却发现刚刚还歪歪扭扭的铁门,此刻却好端端的拦在楼梯面前,甚至还从外面锁上了。

轰轰隆的雷声中,豆大的雨滴倾盆落下,淋湿了姚金玲的衣服,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

她怕到了极致,可触觉依旧灵敏,腥臭味从她背后越来越近,滴答滴答……脚下汇聚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液。

“姚金玲,你看我好看吗?我在那河里泡了三天三夜,身上的肉都腐烂了,可还是没有人发现我。”那冰冷而青白的手臂又轻轻贴上了姚金玲的脖颈,慢慢收紧,“河水真的好冷啊……我就想啊,想拉你一起下去,死……也要和你一起!”

“啊!我错了,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撞上去的,不关我的事……是她们!”姚金玲猛地蹲下身来,企图离她远远的,“是她们打你的,我什么也没干……”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便狠狠的挨了一耳光,打得她脑袋瓜子都嗡嗡的响。

等姚金玲缓过神来,抬头却发现打她的是那些平日里唯她马首是瞻的小跟班,“你们疯了,也敢打我!”

“贱人!”那小跟班的神色疯狂,就像魔怔一般,“敢惹我们姚姐,就该打死你!”说着她又抬手扇了姚金玲一巴掌,姚金玲的两侧脸颊都肿了老高,话都说不清楚。

接下来,她的那些小跟班都围了上去,对着姚金玲拳打脚踢,下了死手,专往那些脆弱的地方招呼。

这一幕可能在常人眼中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有冥界之人在场的话,他们一定会被眼前浓郁的黑气所震撼,这小小的一方天台之上几乎充满了怨灵,它们全都附着在几人的背后,扭曲的四肢紧紧地锁住她们身体,一边吸食阳气一边贴着她们的耳边不断诱惑:“打她!打她!打死她……”

青妩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姚金玲等人被傀儡蛊惑,将她们内心中最恶毒、最恐怖的欲望无限放大,陷入幻境以至于连自己人都分不清,反而拳脚相向。

等保安赶来时,都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惊,几个女生互相殴打在一起,你扯我头发我抓你的脸……还好伤不重,否则明日要上新闻头条了。

程厉后一步赶来,目光穿过互相殴打的人群,落到那靠在墙壁旁的娇小身影上,混乱之中,她只能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缩在墙角,小心地避开其他神色疯狂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透明,好像下一刻便要随风散去。

顾不得多想,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将人小心翼翼的护在身旁。

少女诧异的抬头,程厉能从她透亮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雨珠顺着她的发梢不断的往下滴落,朦胧中却有着一股出尘的清丽美感。

这一刻,天地都静了下来,只剩他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

“先离开这里。”他牵起女孩子的手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过,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离开。

而另一边的角落,姚金玲痛苦地伸出手,她多想叫住程厉,可是一开口吐出的却是血水。

她浑身都疼,她也想程厉能来护着她,像踩着七彩祥云的齐天大圣救她于水火之中,可是……他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怪物护在怀里,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如同获得了什么珍宝一般,多么可笑!

明明这一切都是那个怪物造成的不是吗?!

暴雨声中,轰隆隆的雷声与闪电将一切真相都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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