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子车奄息随着都明玉一同出现在二月初六东王公圣诞日的庆祝活动上,冬至夹杂在人群中远远的望了一眼,知道他终于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离开,按照指令向都明玉投诚。
有时候,放弃比得到需要更大的勇气!
都明玉杀了杨乙,囚了祈禳灵官,逐了除瘟灵官,立威立的够了,搞的下面人心惶惶,又岂能不知?所以子车奄息肯识趣投诚,正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他也乐得接纳,以此稳定人心。这是刘邦封赏雍齿的计策,果然行之有效。当众人看到曾经得罪过都明玉的子车奄息都安然无恙,甚至有传闻他将由度亡灵官高升为祈禳灵官,不退反进,立刻人心大定。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这一波权力更迭带来的大清洗终于告一段落!
其实,这只是更大范围内的权力更迭的一个序曲,真相永远比现实更加的残酷!
子车奄息不可能得到都明玉的真正信任,或者说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让他表现自己的忠诚,但至少在当下保住了岌岌可危的道官职位和朝不保夕的人身安全。
最主要的是,冬至没等他完成任务,就爽快的给了七十万钱,存放在吴县城中的一处私宅里,他随时可以取用。这也让子车奄息安心在林屋山继续待下去,真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可以直接携款逃命。
吹笙被周边的人挤得快要哭出来了,道:“女郎,我们什么时候才回钱塘啊?这里的人真是太多了……”
冬至眼角扫过,偶然发现王复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如鹰隼的眼睛牢牢锁定台子上的都明玉,唇角露出丝丝笑意,道:“和李木会合,我们回家!”
一路舟车颠簸,等到了钱塘已经是初十的傍晚,赶在城门关闭前入城,直奔静苑而去。吴善今夜带人值守,巡视到前院时看到冬至一行,立刻迎了上去,恭敬的施礼道:“女郎!”
冬至点点头,道:“家里安好?”
“一切安好!”
吴善和冬至见完礼,这才捶了下李木的肩头,高兴的道:“好家伙,随女郎外出办差,辛苦了!”
李木揉着肩,苦着脸道:“吴老大,你拳头硬,大家都知道,下次打我轻点啊,我这小身板受不住!”
吹笙噗嗤笑出了声,吴善尴尬的收回拳头,道:“你别听他胡说,我,我平时不打人的……”
吹笙红了脸,咬着唇道:“你打不打人,关我什么事,犯得着同我讲么?”
吴善赔着笑脸,道:“我总不能看着李木他们这些粗汉坏了我的名声吧……”
“老大,你这话昧良心啊,我在吹笙面前从来都夸你的。”
“你闭嘴!”
不理他们之间的笑闹,过了二进的院门,冬至突然看到祁华亭跪在青石小道上,不由停下脚步,道:“他怎么了?”
吴善忙趋步上前,凑到近处,低声道:“被其翼郎君押送过来的,好像是跟小曲山上的人暗中有往来。”
刘彖往静苑安插奸细并不让人意外,可意外的是,祁华亭为小郎看重,可以说除了苍处之外,待他最厚,没想到竟是这个人选择了背叛。
“这还叫一切安好?”冬至瞪了吴善一眼,道:“小郎现在何处?”
吴善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道:“小郎在房中,和阿五弈棋。”
阿五是暗夭的代称,他的身份不好公开,在静苑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冬至想了想,道:“你们先去忙吧,我去见小郎!”
推开房门,履霜和秋分同时望了过来,俏脸绽放出惊喜的神色。秋分起身迎过来,拉着冬至的手雀跃道:“阿姊,你可算回来了,还以为吴县繁华,让你流连忘返呢!”
“吴县再好,却没有我家秋分可爱,一想到你啊,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呢。”
秋分不依道:“你又打趣我,小心我让履霜阿姊敲你的脑袋!”
冬至笑道:“我从吴县给阿姊带了上品的水粉,她开心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我?”
“啊,还有礼物?有没有我的份?”
“有,知道你不喜欢水粉,也不喜欢衣饰,给你买了好东西,都在牛车上,等下让吹笙给你送过来。”
秋分嘻嘻笑道:“我就知道,阿姊对我最好了!”
“你输了!”
“米苏了!”
徐佑扔了棋子,屈指刮了刮怀中抱着的纥奚丑奴的鼻子,道:“不是米酥了,是你输了!来,跟着我念,看嘴巴,舌头,对,这样捋直了说话,你——输——了!”
“你输了!”
“对,好厉害!给,奖励你吃个糕点。”
徐佑从旁边的盘子里拿了块髓饼,亲手喂纥奚丑奴吃。她虽然在江东多年,可一直跟在於菟身边,异族的野性没有消减分毫,猛一张口,尖利的小虎牙差点咬到徐佑的手指。
“慢点,慢点,这些都是你的,吃东西不能急,要优雅!”徐佑笑嘻嘻的不以为杵,也毫不介意纥奚丑奴咬碎的饼屑洒到身上,道:“女孩子,要优雅!”
这个出身异族的小丫头近来很是痴缠徐佑,无事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也不会说汉话,只会吱吱呀呀的学舌,闹出了不少的笑话。於菟刚上来还很抗拒徐佑和纥奚丑奴太过亲近,可后来发现徐佑对丑奴极好,也很君子,不像之前遇到的那些狼心狗肺的主人,色心起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暗夭双手托着下巴,没有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苦苦思索这一局又输在了什么地方。他跟徐佑对弈二十七局,只赢过一次,那一次还是因为纥奚丑奴捣乱,让徐佑分了心。这个结果让他很……怎么说呢,不是懊恼,也不是胜负欲,而是很简单的好奇心,好奇到底怎么改进棋艺,才能多赢几次。
徐佑安抚好纥奚丑奴,抬头对冬至笑道:“四日前才接到飞卿的信,我还道你要中旬左右才能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冬至正好秋分嬉戏,闻言立刻收了笑容,躬身回话,道:“事情办妥了,我怕小郎惦记,所以连夜启程返回。一路上还好,顺流而下,没有耽搁,所以快了几日。”
“看你风尘仆仆的,想必也累坏了,先去梳洗休息一下,吴县的事,等吃过晚膳再说。”
“诺!”冬至明白,徐佑不想当着暗夭的面商量这些机密要事,道:“小郎,我刚才进来时看到祁华亭……”
“你说他啊,”徐佑淡淡的道:“刘彖给了他十万钱,让他出卖抄纸器的制造方法,被其翼发现,抓住了送到静苑。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正好你回来了,说说看,该怎么办?”
冬至怒道:“卖主求荣的狗东西,要不是小郎重用他,就他那副尊容,白送给刁黑,人家都嫌弃他长得丑!给脸不要脸,就算乱棍打死,官府也不会追究。”
“打死倒也不必,我看他知心悔过,应该只是一念之差,打三十棍,逐出府去就是了!”
“小郎,你慈心仁厚,可这样未免太便宜他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天要下雨,还能阻止不成?随他去吧!”
冬至不好再说什么,退下后,对外面候着的吴善招招手,道:“小郎吩咐,打祁华亭三十棍,逐出府去!记住,给我狠狠的打!”
“诺!”
吴善眼露凶光,道:“敢吃里扒外,瞧我打的他三个月下不了地!”
冬至转身欲走,又回头叮嘱道:“教训教训即可,不要打死了人,小郎心好,尤其看不得自家人闹出这样的不愉快。你现在领着府内的部曲,以后要多加引导,同他们好好交交心,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