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在国内御龙飞行,需要在神卫军的公共事务管理处申请许可,还要熟悉航线。毕竟和民航飞机飞个迎面是会出大问题的。而且这么大的一头龙在雷达上晃来晃去,也很难让民航的空管相信那只是只大一点的鸟而已。
不过这一切在季麟和李军医的帮助下,都省略了。黑龙被涂上了可以从人类雷达上隐形的符文。而国内飞行的飞行许可,季麟说他认识人,可以事后补上......
至于黑龙,李军医带着高潜和季麟在军营的后山上找到它时,古精灵正和它在一起。黑龙被锁链和高强度尼龙绳捆得结结实实,看上去不怎么舒服地卧在地上。
不过见到高潜,它还是高兴地哼唧了几声。
大概由于高潜和季麟大闹军营的地下基地,使得黑龙的看守此刻都不在这里。高潜抓紧时间询问了古精灵黑龙能否进行长途飞行。古精灵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撕掉黑龙胸口上那片恶心的绿泥状涂层,露出下面浅色的新生鳞甲。看上去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
既然如此,高潜和季麟半分也没耽搁,就骑上了龙背。高潜本想给季麟一分钟和女军医告别一下,季麟气恼地说不用了。因为那女军医的眼睛根本没在季麟的身上,而是用看明星偶像一样的眼神亮晶晶地盯着高潜。
传说中的救世主嘛,谁不好奇呢。
此刻,他们已经在云层中飞了几个小时。天空从白昼变成了黑夜。中间遇到几次客机,他们就远远地躲进云层里。也许会有一两个眼尖的乘客看到他们在云层中穿行的身影。不过只要不被拍下照片,就不是问题。就算高潜和季麟不走运地被客机上的乘客拍到了照片,也有公共事务管理处的同事能够在事后消除影响。比如在网络上稍加引导,让网友们以为那些贴出来的照片是ps的。
连续在高空飞行了几个小时,高潜不知饥渴疲累,但是季麟不行。高潜明显地察觉季麟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而且黑龙似乎也越飞越慢,高潜知道黑龙重伤初愈,骤然飞这么远,且要驼两个人,是有些太为难了它了。
这时正好看到下方的城市眼熟得很,弯曲的河流和低矮的山岗,还有古老却亲切的街道,不就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小镇?
“那座山坡上,停一下。”高潜拍了拍前方季麟的肩。
季麟没有多问,便找了个树林的空地停了下来。
高潜跳下龙背,往山下望了望。没错,街道拐角处,连昔日李秃子的理发店门外的招牌都没有变。
“我还有事要办一下,你自己先回总部吧。”高潜转身对季麟道。
季麟看了看高潜,又看了看山下的小镇:“这是什么地方?”
“我出生的地方。”
原来拯救三界的救世主,就是出生在这种普通的小镇上。季麟打量着下方闪烁着稀疏灯火的小镇。“你到这里是找什么吗?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来看看,至于找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季麟点了点头:“那么,我回到总部报告情况后,就回来接你?”
“不用,我四处转转,大概随后也会去总部的。”
季麟看着高潜没有说话。
高潜奇怪地扭头看了看他:“干什么?”
“你会回到神卫军的,是不是?”
这回轮到高潜沉默了。回去?他并不是那么确定。他这一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寻找林茜,同时也需要几个帮手。至于去当神卫军的司令?他却没什么兴趣,甚至还排斥得很。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将整个神卫军都拖进去,更何况现在对于神卫军来说也是多事之秋。
季麟没等到高潜的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林茜将你们的家搬去了总部,你们公寓里原来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搬了回去。林茜失踪后,那套房间也一直有人照看......”季麟盯着山下的灯火,一反常态地继续喋喋不休,“你师父很想你,经常和蒋师叔提起你。哦对了,蒋南芹师叔已经和你师父结婚了,现在你有师母了。逢年过节吃团圆饭时,他们的桌子上总留有你的位子。
还有王大力,你记得吗?就是那个大力神血脉的家伙?他现在是重甲部的分队长,还有匠神血脉的蒋升也成了工程部的重要主管。对了还有......”
“季麟,”高潜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季麟。
“你说了你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季麟压着嗓子吼道,“高潜,你是不是现在想反悔了?”
高潜:......
“季麟,我想找到林茜。”高潜沉默一会,实话实说,“你知道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但林茜她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林茜,她还是神卫军的副司令,所有的人都在找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季麟突然上前拉住了高潜的胳膊,高潜以为季麟只是情绪激动,便并未阻拦,谁知季麟竟然出手如电地在他胳膊上画了一个符。
“什么玩意?”高潜急忙拍打着即将没入胳膊的蓝色线条,然而季麟死死地拉住他的胳膊,直到那线条完全没入了高潜的胳膊,才放了手:“神卫军的识别符文而已,你紧张什么?”
“有什么好识别的。”高潜皱眉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没有识别符文的情况下,仍能通过生命之树的保护罩。但是在国内,没有识别符文,你大概率会遇到麻烦。再说,”季麟后退了几步,冷冷笑了一下,“这下就算你躲到地底下,我也能找你出来。”
“你至于吗?”高潜无语。
“我可不想被你师父和师母剥了我的皮。”季麟说完冷冷地跨上了黑龙,“我先将正事办了,然后就回来找你。到时,你可别让我找不到。”
高潜牙疼地咧了咧嘴。
黑龙对着高潜依依不舍地叫了两声,拍打着翅膀升空,龙翼掀起的小型旋风让树梢哗啦地作响。一小团东西从季麟的手里抛了过来,高潜接着一看,是一个钱包。
“找个地方买套正常人穿的衣服,别堂堂神卫军的......哼,被当作盲流遣返原籍。”季麟冰凌一样的声音自龙背传来。
一片乌云飘过来挡住了月光,等月色重新笼罩大地时,季麟和那条黑龙已经无影无踪了。
高潜长长地舒了口气:“死四眼。”又捏了捏手里的钱包,“油水还挺肥。”
高潜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无鸟森的亚拉这个身份,是精灵族的混血,所以穿衣风格一直是精灵族的皮衣皮裤。再加上在地底待了这么久,这衣服上积的灰尘,都结快成硬甲了。以前这样不算什么,反正外面的世界,大家都好不到哪去。不过回国后就不一样了,这里普通人还过着正常的生活,自己这样的打扮,大概会被当作坏人的。
既然如此,高潜将季麟鼓鼓的钱包抛了两抛:“走吧,我们花钱去。”
一团白光在高潜的肩头显现出来,随着高潜一起向山下走去。
现在这个时间虽然刚过七点,但这家小镇历来是太阳落山,就家家店户闭门打烊的。不过到了高潜这种程度,商店开不开门都是一样。
他在一家店的库房里,给自己从头到脚换了一套合身的衣服,又摸到了李秃子的理发店,自己动手将自己的头发和胡子都修剪了。钱自然是足额留了的。
做完这一切,高潜打量着镜子里那个二十出头模样,穿着一套休闲夹克牛仔裤,相貌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太嫩了。
高潜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琢磨:似乎还是满脸胡茬,乱发蓬面的样子更有司令派头啊。现在这个样子顶多像个司令副官。
古精灵在一旁不耐烦地扯高潜的头发。
“好了好了。”高潜赶苍蝇似地挥着手,从理发店的后街的窗子里翻了出来,落地无声如一道青烟。
背街的巷子连路灯都没有,微风中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酱牛肉香气。高潜深吸了一口气,他真是太久没有吃过好吃的了。说起来他这个半神当的真是太冤了,有的神灵还能吃好东西呢,凭什么他不行。
他站在原地贪婪地呼吸了几口肉香,正想顺着风走多吸几口。却在这时,他听到一段咿咿呀呀昆曲从巷尾传了过来,听上去像是老式收音机里传来的那种戏曲联播,接着拐角处出现了一道昏黄的手电筒光柱,颤颤巍巍地行了过来。
高潜顿住步子,在屋檐下隐住了身形。
正在掐高潜脸皮的古精灵也安静下来,扭头看着那个方向。
“我当时若肯将身去抵搪,未必他直犯君王;纵然犯了又何妨,泉台上,倒博得永成双......”来人用沙哑的嗓音和着收音机里的唱腔哼唱。
他走得很慢,彷佛在用脚步丈量青砖,昆曲的唱腔拖起悠长的拍子,那人影也越发地一步三晃起来。昆曲的唱腔高潜小时候听得多,却听不大懂意思,不过那来人低声哼唱时,高潜此刻倒是听得个分明。
手提收音机的手柄发出一摇一晃的咯吱声响,来人苍老的脸孔渐渐在高潜的视线里清晰。高潜蓦地瞪大了眼睛。
十几分钟后,
高潜跟着那名老者,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巷子,这条巷子里大多数是住家的小院,中间也夹杂着前店后家的商铺。而那老者进的,就是这样一间商铺,高潜看了看商铺的白底黑漆的招牌:古旧杂书专卖收购。
竟然是一家旧书店?
两扇古香古色的黑色木门闭合着,古精灵飞了起来,从门缝钻了进去,几秒钟后,店门无声地从内打开,高潜回身望了望,闪身进了店铺。
店铺不大,也就寻常客厅的大小。稀疏地摆了三四个书架,书架上的书果然老旧,且布满灰尘。高潜留意地看了看最近的一个书架,上面的书都是薄薄的小册子,大部分是油印版,有的甚至是手抄本。
再看书名:《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记》......
好像都是破坏民族团结的禁书?
这是什么书店?
这时,店铺的后部传来桌椅挪动时发出咯吱的声响。高潜转身向后堂走去。
穿过一座简朴的院子,踏过一地黄色的银杏叶,高潜循着牛肉的香气,来到了四合院的正屋,而那老头却是进了西厢。
高潜站在正屋门前微微皱眉。按照习俗,四合院的正屋中除了居住家中的长辈,还是祖先的牌位和供奉神灵的地方。那老头的家中自然不会有什么长辈了,他将牛肉放在正屋,难道是在祭祀什么人?或者神灵?他会供奉什么神灵?
高潜咬了咬牙,伸手推开了房门。
门开入眼,当先便是一面山水屏风,屏风古朴厚重,倒是个难得的古董上品。高潜缓缓地绕过屏风,果然看到了一个供桌。供桌上不但摆着香炉,还放着一盘冒着热气的五香牛肉。供桌的正中央摆着一个木制的雕像,并无排位。高潜盯着那雕像看了半晌,也没看出那是什么神灵。
什么神灵会穿着夹克牛仔裤呢?
肩上的古精灵此刻倒是难得地安静异常,高潜挠了挠脸颊,纳闷地转身:“这老头搞什么鬼?总不会是他察觉到我跟踪他,故意捉弄我?可那雕像总不会是顺手变出来的......”
高潜自言自语地走出了正屋,心中总有股隐隐的不安,他回过头再次看了眼那大敞的正屋房门,忽然看到了自己在月下的倒影映照在廊下的青砖上。瘦高的身影,夹克衫,牛仔裤......
高潜猛地变了颜色。
他站在月下僵了半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他大步冲上西厢,一脚踹开了房门。
“李老头,你给我出来!”
青竹沁凉的躺椅上,闭目似已入睡的老者扭过头来,缓缓地开口: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