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高悬，繁忙了一天的月瑟城，逐渐变得静谧起来。
沉沐长街，作为一条下城区边缘的老街，因为接近贫民区，治安一向不怎么好。白昼里本来已经没几个人到这边来，夜晚更是寂静。
但这天夜里，一辆华美的马车，却突然驶进了这条长街。
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无数邪恶的双眼看了过来，可当他们看到马车上的标志时，全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月色下的海岬。
这个标志，代表了城主府，这辆马车想来也是出自城主府。
马夫是个穿着贵族袍服的年轻人，他也看到了漆黑巷道里那些邪恶的眼神，不过他丝毫不惧，反倒是挥斥着马鞭，摆出不屑一顾之色。
马车里坐着的却是尼特与安格尔。
尼特脸上带着不好意思，低头道：“帕特大人，我来自安茹王朝，虽然绿萝国是安茹王朝的属国，但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绿萝国的贵族阶层其实并不屑我们的贵族头衔。所以我只能找查尔斯帮忙……”
“查尔斯是我在学院读书时交的朋友，他对当地的贵族最清楚。”
这时，马车门帘被拉开，拿着马鞭的年轻人的脑袋露了出来，眼巴巴的看向车里：“巫师大人，请放心吧，想要找到历史渊博之人，我一定可以帮到忙的。整个月瑟城的贵族，没有谁敢不卖我们曼森家的面子。”
因为凡人妄议历史在绿萝国是大罪，除了贵族外，很难找到懂历史的人。
安格尔点点头：“城主府的小少爷，那就麻烦你了。”
年轻马夫正是尼特口中的贵族朋友——查尔斯.曼森，也是月瑟城城主的公子。作为地头蛇，在月瑟城的能量，的确比尼特来的大。
“不麻烦不麻烦。”查尔斯笑的眼睛眯成了月牙，露出两个小虎牙，双颊上的雀斑在车门上的烛火下，看的一清二楚。
查尔斯慢慢放下了车帘，同时对着尼特抛了个媚眼。
过了没多久，当月亮慢慢居于正中时，外面传来了查尔斯的叫唤：“大人，到了。”
他们站在一座小院落前，院子里有大片石蒜花，还种有几棵不知名的果树，风中传来隐隐的清香。石头墩堆砌而成的双层尖顶小屋，就矗立在花果之中。
“这里住着一位退休的绿萝皇室特聘教师，名为古尔曼，有子爵封号。以前也是都城春藤学院的教授，对于历史有深厚的研究。”查尔斯系好马车，一边向安格尔解释，一边走上前叩响了铁制的栅栏门。
清脆的响声传进院落，很快，一个女仆打扮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
“你们是？”中年女仆隔着门，疑惑的看向外面诸人。
“古尔曼教授住在这吗？”在中年女仆点头后，安格尔又道：“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古尔曼教授。”
“如今天色已晚，主人已经快要入寝，请明日再来吧。”
未等安格尔回话，查尔斯就大声叫道：“那怎么行！我们现在就要见古尔曼，那老头住在二楼对吧，灯都还未歇，赶紧叫他出来。”
对于查尔斯的态度，安格尔没有表示什么，虽然他原本是打算先暂时退下，直接飞进屋去寻古尔曼。但既然查尔斯这么闹了，他干脆也隐下不动。
面对安格尔的温和态度，女仆还敢拒绝。但看到查尔斯那纨绔的作态，女仆开始迟疑了。
纵然古尔曼以前是皇室的特聘教师，但毕竟是以前了。眼前之人一看就是贵族，古尔曼在月瑟城养老，若是得罪了这里的贵族，稍微下点绊子，那他们可就不好过了。
想到这，女仆回过头看向二楼的窗户。
因为争执声过于喧哗，此时，在爬山虎布满的二楼窗户，被轻轻拉开。老态龙钟的古尔曼看向外面，他先是注意到查尔斯。
他的脸上闪过疑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年轻人，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查尔斯背后的那个中年人吸引了。
他的瞳孔一缩，表情有些惊讶。
不等底下女仆开口，便率先发出声响：“打开门，请客人进来吧。”
既然连主人都如此说，女仆也没有在说什么，打开了铁栅栏，对着众人低头道：“客人，请进。”
查尔斯有些得意的对尼特昂了昂头，在尼特轻笑声中，查尔斯眼巴巴的看着安格尔，想在这位神秘的巫师大人面前表功。
不过安格尔此时却将目光对准二楼的古尔曼，并没有注意查尔斯的小动作。
他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古尔曼似乎看到他的时候，表情有些变化。
很明显，安格尔随意幻化的中年人，是与对方不认识的。那他为何露出惊诧之色呢？
在女仆的引领下，他们走进了屋子内。
红彤彤的暖炉散发着温热气息，祛散了一身的寒意。
“客人先请坐，我去给你们倒点热茶。”女仆带着他们来到了暖炉附近的沙发入座，然后拿了几个杯子，从暖炉上取下茶壶为众人掺茶。
这时，穿上厚厚衣袍的古尔曼，拄着拐杖慢慢的从二楼走了下来。
古尔曼坐在了沙发对面。
众人见过礼后，古尔曼将女仆打发出去，安格尔也用眼神看向尼特与查尔斯，两人会意的拿着茶杯，走出了房门。
客厅刹那间，只剩下安格尔与古尔曼两人。
“这么晚打扰了，古尔曼教授。”安格尔语气略带歉意的道。
“无妨，大人有什么事请问。”古尔曼的气质很温和儒雅，哪怕一个挥手的动作，都显得十分有教养。
安格尔挑了挑眉，古尔曼对他的称呼……有点意思。
“超凡的世界，虽然离凡人很远。但作为一个曾经在皇室工作的人，还是接触过一些。大人身上的力量，带着明显与世间格格不入的气息，想来应该是来自超凡世界的人吧？”古尔曼说话声音有些慢条斯理，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格格不入的气息？”安格尔一时没有理解：“古尔曼教授不妨解释下？”
“大人身上的存在感很薄弱，若是放在人群里，几乎完全不会注意到。但是，刚才外面就大人一行人，若是注意到大人，那大人的存在感反而因此提高了。自然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古尔曼道。
安格尔恍然大悟。
虽然他现在没有主动去开启无边静寂，但效果依旧还存在一些。别人没注意他也就罢了，但先前查尔斯一闹，古尔曼自然会注意外面所有人，包括他在内。
想要发现他身上的异样，的确不难。
“原来如此。”既然被发现了，安格尔索性点头承认：“没错，我的确算是一个超凡者。”
古尔曼从一些典籍里知道，超凡者掌握的力量极为强大，却自私自利，经常一言不合就会起杀心。故而，古尔曼说话的时候，都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着用词：“大人，不知您来找老朽，所为何事？我若是了解，绝不隐瞒。”
安格尔没有立刻询问卢卡斯的事，而是问道：“不知古尔曼教授，可听过美人娜娅的故事？”
美人娜娅？古尔曼思索片刻，“大人，您问的是传说故事，还是历史上的史实。”
“无所谓，要不你都说说吧。”安格尔换了个姿势，懒洋洋的道。
“美人娜娅有两个版本，那我就先从民间传说讲起。无论哪个版本，美人娜娅的故事都发生在距今两千多年前的闪银时代……”
古尔曼一口气说完了两个版本的美人娜娅。
古尔曼所说的，和安格尔了解的几乎一样。民间传说是，善良的美人娜娅被姐姐陷害送上了奴隶船，最后在船上讲述了自己故事，泪化花海，长眠海底。
历史史实，则是一位恶毒的娜娅，嫉妒所有比自己美的人，不仅杀死他们，还以血沐浴，后来被丈夫发现，将之处死，尸体丢入大海。
安格尔：“这两个美人娜娅的故事，不知古尔曼教授觉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安格尔以为古尔曼会直接否定传说，但没想到古尔曼在思索了片刻后道：“孰真孰假，现在谁也分不清。或许都是假的，或许都是真的。”
“都是假的我理解，但都是真的，是什么意思呢？”安格尔道。
古尔曼：“传说可能是真的，美人娜娅的确长眠海底。历史史实也可能是真的，那位恶毒的娜娅，其实是传说故事里的娜娅的姐姐。因为是双胞胎，恶毒娜娅代替善良娜娅，其他人也分辨不出来。所以，故事脉络也有可能是如此。”
古尔曼的这番话，和安格尔此前的猜测近乎一样。或许两个结合在一起，才是真实的历史。
“而且，我其实还知道一个野史。”古尔曼继续道：“娜娅其人，在历史上的确存在。是一位子爵夫人，根据一些考证，在她未嫁给子爵前，其实是当地有名的好心肠。但史实记载，嫁给子爵后，反倒突兀的变了一个性格。”
“这种性格突然变化其实很少见，或许就是善良的娜娅被其胞姐害了，然后取而代之。”
安格尔点点头：“这个野史不见得真实，但的确可以佐证两个版本的内在联系。”
面对“脾气乖戾”的巫师大人，古尔曼还在小心回想着，美人娜娅还有没有其他有价值的消息，结果对方突然换了个话题。
“美人娜娅的事暂且放在一边，我还有件想问你。不知古尔曼教授可曾听说过卢卡斯？”
安格尔的问题刚刚落下，古尔曼突然愣住了。
“咦，怎么又是卢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