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修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但在那之后,谢烽又不见了,我问了‘花’竹,她说她师傅去了扬州,我就明白,裴元修应该是同意了这件事,顿时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心里却又紧张了起来。

说服闻凤析?我并没有这个把握。

甚至,如果从心底里来说,我也并不觉得说服他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谢烽并没有隐瞒我,即使他不隐瞒我,我也很明白时间对他们,对目前的战局来说有多重要,以扬州一城,换整个中原的局势,我就算再不知好歹,也不会掂量不出这个轻重来。

我只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三天之后发生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半天之后,谢烽回来了。

他告诉我,我可以去劝说闻凤析。

我一听这话,立刻惊喜的从桌边站了起来,但谢烽又接着说道:“但不是去扬州劝说他。”

“不是去扬州?”

我一愣,那要去哪里才见得到闻凤析?

现在两边已经打成了这个样子,我如果不过去,难道让闻凤析渡江过来?他身为扬州的首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亲身涉险呢?

谢烽说道:“我们跟他商量好的结果是——你们两各乘一条小船,到江心见面。”

“江心?”

“没错。”

“可是——”

“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也为了保证你不会有任何意外,我们两方的船都要后退到各自的口岸。”

我的心猛地一跳,但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什么,谢烽仿佛就已经看出了我此刻的的思绪,又接着说道:“我会乘船陪你一起过去。”

“……”

果然,我想得美。

谢烽看着我:“约定的时间,是明日午时。”

“……哦。”

看着我又沉默了下来,谢烽的目光闪烁着,问道:“你想好了,要跟他说什么吗?”

我没有说话。

谢烽看了我一会儿,又说道:“不过我要先告诉你的事,除了劝解闻凤析之外,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想着有什么机会……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如果不是我再三保证一定会保护你平安的回来,他是不会让你去的。”

“……”

“如果出现一点意外,你不但救不了扬州,还会让那场屠城提前,你明白吗?”

我抬头看着他,冷笑着:“我当然明白。”

“……”

“我上船这些日子天天都在死人,我还能不明白吗?”

我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会乖乖听话的人,可裴元修,他就是有这个本事,把我身上所有的硬骨头都压碎碾成粉,他‘抽’不走我反抗的意识,却让我不敢有一点反抗的动作,这样的人,大概天生就是我的克星。

我还能做什么呢?

看到我冷笑的样子,谢烽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的说道:“那你好好的想一想,明天要跟闻凤析说什么吧。你一定要记住,扬州城的安危,系于他一人,而你的劝解,可能可以救千千万万的人。”

说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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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裴元修很早就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他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桌边,一针一线的缝补一件衣裳,他一见我这样,立刻走过来:“你怎么在缝东西?”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仍旧低头继续缝。

他的眉头一皱,立刻要喊外面的人,我轻声说道:“我的好几件衣裳都被你‘弄’坏了,缝一下也不行吗?”

“……”

他的话立刻被堵在了喉咙口。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止一次的在情热难耐的时候撕裂我贴身的衣裳,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虽然准备得很充足,但这一个月下来还是没剩几件完好无损的了。这艘船又不是外出游玩的船,只有少量的几个‘侍’‘女’来服‘侍’我,而且每一个也都怕我怕得不得了,我便也不去讨她们的嫌,只自己问她们要了针线来缝补。

他立刻说道:“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我低着头,一针一线的绣着:“那你让我在这间屋子里,做什么?”

“……”

这一回,他又沉默了下来。

在不被允许离开这个房间的情况下,除了吃饭睡觉,我的确什么都不能做,每天就只能傻傻的坐在船头,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只是他只有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会来,所以没有感觉。

现在听我这儿一说,也踌躇了一下,终究没有再阻止我。

于是,他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陪着我。

烛火静静的,只在我和他不经意的呼吸沉重的时候才会有一点微弱的晃动,我手里的那件衣裳算是情况最好的,只是袖子的部分被撕裂了,我缝了一圈,总算把碎裂的袖口都缝合了,然后就要再缝一圈加固。

他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看着我穿针引线,在烛火黯淡的时候,还帮我挑烛芯,将烛台往我这边推一推。

我仍旧没有抬头,专心致志的一针一线的缝着,这时,他轻轻的说道:“闻凤析跟你很熟吗?”

我捏着针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缝制,轻声道:“之前见过几次。”

“他会听你的劝吗?”

“我也不知道。”

“……那,你想好了,明天要去跟他说什么吗?”

“也,没有。”

“哦?”

“只能,动之以情了。”

“动之以情?”他隔着扑朔的烛火看着我,轻轻道:“你就是太多情了。”

我的手一滑,针扎进了指尖。

我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一颗血珠已经从指尖冒了出来,他急忙走过来捧起我的手一看,顿时皱紧了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没事。”

我一边说着,一边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正要往嘴里送,却被他一用力又拉了回去,张嘴将那指尖含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的眉心一蹙,连呼吸都顿住了。

感觉到他的舌轻轻的‘舔’|舐着我的指尖,那一点血珠很快就被他‘吮’去。

我只觉得全身都哆嗦了一下,不管他再抓着我的手,都用力的将手‘抽’了回来,低下头去不看他,而裴元修也并没有对我的抗拒再生出任何怒气来,只是蹲在我的身前,抬头看着我,轻轻的说道:“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总是让自己受伤的。”

我将那只还残留着酥麻感觉的指尖用力的捏住,偏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只是一点小伤。”

他看着我,沉声道:“但我还是会心疼。”

“……”

我几乎已经屏住呼吸,却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心跳,越来越强烈,他一只手扯过我手中的衣裳和针线放到一边,便要伸手抱起我,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却没能逃开他的手臂,一下子被他打横抱起,迅速就将我抱着走了几步放到‘床’上。

当他俯下身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被他的‘阴’影覆住,惊恐得好像要被什么东西吞没一般,双手急忙抵在他的‘胸’口上:“不要!”

他握着我的手腕,不轻不重的拉开到两边,让我们两之间再无隔阂,然后轻轻的靠近我,用嘴‘唇’轻‘吻’我的脸颊,含‘混’不清的道:“放心,我不会伤到你。”

“……”

“今晚,我也不会再‘弄’坏你的衣裳了。”

话音刚落,‘胸’口的盘扣已经被他灵巧的手指解开,他一挥袖熄灭了桌上的烛台,重重的覆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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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大概是考虑到第二天我就要去做那件重要的事,他相当的克制自己。

最后在我昏睡过去之后,还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在耳畔回响着,但他没有再纠缠下去,只是用那双高温未退的手臂环住我的腰身,让我无法动弹的在他的怀中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

很快就有人来服‘侍’我们梳洗,等到吃过早饭,再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谢烽就进来禀报,说扬州那边的船已经开始退了。

我们的船,当然也要开始退。

而我,就要上小船了。

他们陪着我走出了船舱,我身上穿着昨天自己缝好的衣裳,外面还加了一件厚厚的风氅,即使这样,一上甲板,凛冽的江风还是吹得我哆嗦了一下,再往周围看去,其他的战船真的已经开始往后退,有一些已经退到了南岸。

而扬州那边,他们的船也几乎都退回了自己的营寨里。

一艘小船停靠在我们这艘大船的下面,谢烽走过来说道:“颜小姐,请吧。”

我点了点头,正要跟他走的时候,身后的裴元修突然说道:“轻盈。”

“……”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就听见他说道:“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是那个皮肤黝黑的孩子,又被人带了上来,还有其他的一些战俘,全都被绑着双手带到船舷边上站着。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是无助和茫然。

我的眼睛一热,转过头去,跟着谢烽走下了台阶。

下了一条长长的阶梯,我们走出了一扇小‘门’,外面就是那艘停靠过来的小船,船夫显然也是这边的士卒,扶着我上了那只船,然后谢烽也上了。

那船夫用船桨撑着大船一推,我们的小船就晃晃悠悠的往江心驶去。

这一刻,我的心跳也慢慢的剧烈了起来。

抬头一看,雾气中,一艘船从北岸也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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