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世道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或许就是穷人的感情和生命,就好比那魏念程再次出现在世人的眼睛里,又是京城高不可攀的贵家弟子,而曾经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农家的少年少女,便再也没有人提起。
百水村重新恢复了平静,人们又开始劳劳碌碌求个温饱,那些受过伤害的家庭忆起死者时只剩了悲伤,没有几个人有勇气或者有能力,放下安逸的生活,去向权势者或者老天爷讨个说法,因为在这两者面前,穷人的感情或者生命,都渺小轻微的像是一根干枯的稻草。
当然,也有极个别像那南陵苗江苗全两兄弟一样的,金钱能力都有一些,可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和渐渐消磨的毅力,或许也会慢慢妥协,做了退步。
本来依着苏钰对侠义二字的理解,她该是立刻马上,提起剑前去砍掉那魏念程的,可苏钰心底暗暗衡量一下自身实力和魏家的势力,想着若是热血上脑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刺杀,莫说得手,估计被对方人多势众抓住了剁成肉酱,都不知晓会喂了哪条狼狗。
想想如此惨烈的死法,苏钰打了个机灵,头一次怀疑她这种小人物,是不是没有做大侠的精神和资本?
再又想,苏钰觉得老话说的好,穷者独善其身,富才兼济天下,她这等又穷又小的人物,时时逞个小英雄路见不平,打个流氓捉个小贼也是可以了,那为天下人除奸的大事业,或许还得需要旁人去做。
这份窝囊的想法,苏钰只在心底暗暗思考了一下,并不曾说出口,生怕惹得萧逸嗤笑。
再看看萧逸,苏钰凑过去问道:“你难道没有正义之心,去杀了那魏念程为民除害么?”
萧逸侧过脸看着苏钰,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狡黠,于是伸手在苏钰的额上点了一下,眼眸一笑,将这个问题重新推了回去,问道:“那钰儿呢?”
“呃~”苏钰转移话题,“我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寻长鹤老人?”
萧逸思索了一瞬,有些顾虑道:“我想等你伤好了,带你回京城养养身体。”
苏钰一听,忙摇了摇头,拒绝道:“我身体好的很,若能拜见长鹤老人那样的高人,比吃什么样的灵丹妙药都要管用。”
萧逸见苏钰兴致高涨,也不忍心再次拒绝,妥协道:“那待你伤养好了,我们再出发。”
苏钰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点头,歪着脑袋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也确实唇色苍白有些不好,没有办法,须得再喝上那属黄连的大夫几天黄连药才能好了。
事实证明,那黄连大夫和苏钰一样,都是嘴巴比心毒,说是添加黄连,末了那药汤里,也未必真的加上,不过药效确是真的好。
也或许是苏钰生来就是个精气神十足的人,伤口但凡愈合了些,便想着做那活蹦乱跳上房揭瓦的事情,每次这样,要么是被萧逸止住,要么就是被那黄老大夫万分鄙夷,出言讽刺上一顿才能消停。
每次那黄大夫一开口,苏钰就会立刻觉得扫兴十足,这样一来,伤口反倒好的快了些,不出半个月,便拉扯着萧逸前去寻找长鹤老人。
萧逸依着往常经验掐指算着,那长鹤老人差不多也就是每年这个时候,要到天玄派朝那老掌门收卖徒弟的钱了,若能去的及时,还真能赶着与他碰上一面。
苏钰一听,即刻牵了马来,张罗着上马前去天玄派,萧逸却是一把将马牵住了,花钱雇了辆马车出发。
那雇来的车夫眼睛灵活,见苏钰被萧逸搀扶着上马,便即刻心领神会的瞄了苏钰的肚子一眼,然后嘿嘿一笑,将马车赶的如那蜗牛滚爬,原本三天的路程,足足走了五天还未赶到,依着苏钰有些急的性子,都想将那车夫赶下车去,她自己赶车了,但想着自己伤势初愈,还是小心些养养身体为妙,万一那长鹤老人见她骨骼清奇,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才,非要收她做关门弟子的话,也不至于是一副带着病气的模样。
在马车里畅想的时候,苏钰还嘿嘿一笑,想着若是她做了那长鹤老人的弟子,从辈分上来讲,那她就比萧逸高出了一辈,是不是将来萧逸这厮见了她,还要恭恭敬敬的行个礼,唤她一声师叔听听。
刚刚笑出声来,苏钰只听得萧逸那厮冷不丁打击道:“长鹤师祖的志向不在收徒,有我师傅一人,便是够了,你不用再想了。”
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将苏钰的兴头浇下去一半儿,并不是对于长鹤老人不能收徒太过失望,而是看着萧逸,嘟囔道:“竟还是个蛔虫转世的。”
萧逸瞧着苏钰明显敛了笑容,便又道:“不过我记得他那里有本轻功的秘籍,很适合你,待我向他要出来给你。”
苏钰一听,两眼放了光芒,“他会给你么?”
萧逸摇摇头,“不会,不过,我自有办法。”
若是旁人这么说,苏钰一定会存有一些怀疑,而萧逸既然这么说了,那苏钰便知道,他定然有自己的办法,于是心头一悦,面上虽端的依旧淡然,不过眼里瞧着萧逸如今,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且笑时如云褪月开,皎皎柔情,不笑时又像是刀锋隐鞘,霸道凌厉,愈看着,愈发觉得生的好看。
相处下来,和萧逸在一起的时间越多,苏钰有时会觉得,他们两个误打误撞成了夫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省了她再费心遇见一个这样的少年,还要满心盘算着,将他掳回山上,做个压寨相公。
萧逸在一旁看着苏钰虽面色淡然,但是眉眼渐渐舒张,尤其是望着他时,从刚开始如一只时时警惕,想要伸出利爪的小猫儿,到如今揉捏几下,渐渐变的顺从,心里竟比蓄谋已久打了一场胜仗,还要充实几分,甚至有些甜甜的,如汲取了这世上最稠的**,慢慢的,一颗心将要填满。
或许这世上果真缘分天定,萧逸也不敢相信,当初被催婚有些恼了,为了应付老祖父,也为了遮掩自己的锋芒,胡乱娶下的这姑娘,会有着号令全军的果断勇敢,有着缜密细致的筹谋算计,还有着一颗热烈善良的侠义之心,她虽然不温柔不贤淑,但是活泼开朗,一个晴天一次花开便能让她快乐,她虽然出身平凡,但是她身上,有着不输男儿的豪气见识。
想到这里,萧逸勾着唇角笑笑,老天眷顾,这样好的人儿,只会是他的。
萧逸这样一笑,一旁的苏钰看的汗毛直立,忍不住出言道:“我总感觉,你这样一笑,会有人要倒霉。”
说罢,苏钰推断一番,又道:“虽然你已经夸下海口,将那轻功的秘籍给我讨过来,但若是长鹤老人实在是不愿意,你也莫要耍什么阴谋诡计诓他,毕竟他老人家年纪大了,我怕他经不起折腾。”
萧逸点点头应下,“夫人说的是。”
苏钰听到萧逸承诺,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不时掀开车帘,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慢悠悠的从眼前闪过,慢到甚至有支树干上抽出的嫩芽有些稀松,苏钰都能看的清楚 。
然而,就算萧逸那厮信誓旦旦,说慢些赶路没有关系,可他们到了天玄派后一打听,才知道那长鹤老人已经走了。
苏钰沉着脸有些埋怨,觉得十分可惜,萧逸则拉起苏钰的手,朝着天玄派后山的一片小宅院里去了。
天玄派后山的一片小宅院里,住的都是派里辈分较高的几位师傅,所以寻常的弟子不得擅自进入。
那后山的山腰处,一直以来便有几个守门的弟子看着,好确保师傅师爷们过的安静。
到了那山腰处时,一个年岁不大的弟子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看看苏钰,脸色有些迷茫,一昂脑袋,阻拦道:“普通弟子不得随意进入后山,两位请回吧。”
被人拦住,苏钰也不好硬闯,只得有些尴尬的看看萧逸。
萧逸扫了那看门的小弟子一眼,道:“你是谁手下的徒弟?不知道在天玄派不别腰牌的,就是天阶师傅么?”
小弟子一听,挠挠脑袋,看看他们二人,问道:“你们都是么?”
“哈哈哈!”
这时,后山腰的路上突然过来一人,体型宽大声音洪亮,还未走进,便随着风飘过来一阵酒气。那人看见眼前场景,大笑了两声,朝着看门的小弟子道:“那小师姐如今确实算的上是天阶师傅,旁边这位,倒是已经从萧师傅,变成你们萧师兄了。”
那小弟子一听,朝着身后带酒气的男子行了个礼,恭敬道:“酒师傅好。”行完礼,那小弟子又朝着苏钰行了个礼,同样恭敬道:“这位女师傅好。”到了萧逸这边,那小弟子只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招呼道:“萧师兄好。”
苏钰瞧着,这差别委实也有些太明显了,而自己这天阶的一声“师傅”,水分有些过于大了,于是只站在那里看着萧逸,尴尬的笑了笑。
本以为不过是进个门而已,差不多也就可以放行了,偏那守门的小弟子是个只认规矩的人,还是坚持认真的道:“那现在,这位女师傅可以过了,萧师兄还不可以。”
身后带着酒气的男子一听,顿时乐的两条眉毛都飞上了天去,哈哈大笑的声音刚出口,便听萧逸淡淡道:“酒鬼,你刚混入天阶吧,不若眼下,我挑战你可好?”
酒鬼喉中三声大笑只喊出了一声半,余下的统统咽回了肚里,收了笑容看着萧逸,万分肯定的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