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大梁之势,皇帝病重,两虎相争,国舅魏同掌着京中禁军十万,魏家多人在朝中身居要职,只手遮了半天苍天,扶保的是自己同胞妹妹,当今皇后娘娘亲生的二皇子燕立。那宦官梁鸿,手下宦官府人数众多,皇帝钦赐的参政之权,在朝中地位,可比左丞右相,而这梁鸿,笼络一众官员也是颇有手段,更传言,他与江湖某股极强的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梁鸿之前扶保的,则是朝中一位妃子所生的皇长子。
众人本以为,等当今皇帝药食无医驾崩之后,必定是魏同与梁鸿之间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却不想世事有变,那妃子所生的皇长子,竟在御花园玩耍之时,失足坠入了湖中,丢了性命。
这事情发生的时间不算太久,苏钰还未曾听说,如今听书生说起,才惊觉这大梁,怕是要起大风浪了。
而书生和大奎竟从了义军反了朝廷,说起来,也有她几分原由。
书生说,那日在青云寨被匪兵追赶,她和唐折,书生和竹临兵分两路逃开之后,藏起来躲过了那匪兵的追赶,隔了一天回到寨子里,他们发现寨子里的人已经去而复返,只是死伤众多,就连唐折的父亲,也中了埋伏被杀死。
确是小师妹衣衣所说的,她们躲藏起来之后,遇到了前来刺杀的黑衣人,不为财,只要命。
而几位师傅,也是为了将那刺杀的黑衣人引开,自此不见了踪影。
书生和竹临心中沉痛,可干等着,也始终没有大家的消息,所以商量了一下,决定出去寻找,哪知在路上又遇上了阴魂不散的追兵,使得他和竹临,在半路途中失散了,而书生身体本就不好,连番奔走多日,加上天气愈发寒冷心中焦急,一脑袋栽在路边,不省人事了。
说起来,也是无巧不成书,救了书生的人,家园也曾经受过那匪兵血洗抢夺,那里的人们同样被折磨的妻离子散父母阴阳,为首的一人姓马,名绥,还曾做过并州定县的县太爷,不过因不曾巴结上级谄媚权贵,亦不忍心助纣为虐剥削百姓,才被有权有势的人,痛揍一顿赶出了县衙。
那马绥厌倦了大梁官场,想着从此布衣,回家种田也好,却不曾想,家已经不在是家,家里的人,也早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了。一气之下,马绥便联合了家中一帮义士,一咬牙,打算揭竿起义,反了如今这朝廷,纵使他们势单力薄,但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与这苍凉世道,拼了性命!
书生病倒之后,被与马绥同行的一个乡医救了回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竟看到了多日不见的大奎,此时大奎身上被包扎的伤口还没有好的彻底,但稍能行动了,便嚷嚷着要回青云岭看看,说来缘分,路上竟遇到了书生。
两个人一碰头,便知道了彼此的情况,书生知晓了大奎回去报信那夜,发现寨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寻找之时,碰上了那姓冯的派去探路的队伍,大奎扛着自己的大刀,以一人之力斩杀了百十人,自己也受了些伤,所以趁那大批队伍还没有赶来之时,抄着山路逃了开去。
接下来的情况,便与书生有些相似了,或是与这马绥果真有缘,兜兜转转,几人又遇到了一起。
书生和大奎想着,唐叔叔连带着苏姨,都已经死了,几位师傅也不见踪影,苏钰唐折生死未卜,于是两个人又沿路寻了一圈,竟发现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尸体与他们最亲的人,竟是那样相似。
又哀又气之下,书生和大奎便选择留在了马绥的队伍里,虽然书生口口念叨着,告诉自己和大奎苏钰他们那样的人死不了,可心里的难过,确是实打实的有的,不能否认,书生和大奎造反之时,想的就是为苏钰和唐折报仇,顺带着找寻几位师傅。
老天有眼,他们心念的人,就这样万般惊喜的,出现在了彼此面前。
苏钰听着听着,眼睛里又抹了眼泪,看看对坐的书生和大奎,担忧的问道:“你们就这么反了,可有想过以后么?”
书生静了一瞬,看看大奎,又看看苏钰,叹息一声道:“刚开始时,还有些担忧,可所到之处,看到老百姓的绝望和痛苦,也就安下心来了。”说着,书生起身打开窗子看向外面,虽然不远之外的并州有着几万兵马虎视眈眈,但此时此刻,这定县城里百家灯火,一派安宁。
苏钰也静静的望着,耳边听着书生沉声道:“小钰,你不知道,我们到的时候,老百姓就像是看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们想要的并不多,不过就是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苏钰看着,想想之前那样美好的青云寨,也是如此安逸。
垂下眸子,沉凝片刻,苏钰伸手将窗子关上了,书生的身体,受不得这样寒凉的夜风。
临关窗之时,苏钰瞧见了站在不远处,时时朝这里张望的子成,还有子成身后,依旧处在一脸茫然中的乔七李粮,知晓这几个小伙子担心她的安危,虽然她和那萧逸并没什么夫妻的情分,但是子成,也是一直真正将她当做将军夫人来敬的。
回过神来,苏钰看看书生,忽的笑了,朝着书生道:“你这样缜密的人,定然不会贸然然冲动做事,既然军旗只竖了个“义”字,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投靠明主?”
书生也笑了,“小钰觉得如今,谁是明主?”
苏钰摇摇头,“谁是明主,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萧逸在等,你也在等。至于你们等什么,我摸不透,你们也摸不透。就像那大皇子死了,梁鸿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变故,很快就会有了。”
书生转过身来,看看苏钰,又回头望了望大奎,沉声道:“其实,我们见过三师傅。”
三师傅是大奎的爹爹,苏钰一喜,忙朝着大奎问道:“三师傅怎么样了,现在在哪里啊?”
这一问,苏钰却明显看出大奎红了眼眶,整个人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苏钰心一慌,忙问道:“三师傅,怎么了?”
大奎张张口,喉中哽咽,有些说不出话来,书生接过话答道:“不是我们找到的三师傅,而是三师傅找到的我们,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又匆匆的走了。”
苏钰不解,“什么事情,能比找到你们还重要?”说罢,苏钰又恍然道:“莫不是, 先生和二师傅有危险?”
书生点点头,“有人雇了明月楼的人,将他们抓了起来,三师傅怕我们牵连其中,不曾将那雇主姓名说出口,独自一人,单枪匹马的去了,不久,不久后派出去探消息的人,就在乱坟岗上见到了三师傅的尸体。”
苏钰惊的掩住嘴巴,看看大奎,又看看书生,眼泪扑簌簌的落下了。
大奎似是已经从事实的悲伤中慢慢走了出来,想哭了,又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眼睛红红的站在那里, 书生则侧过脸去,稍稍将心情平复了片刻,安慰苏钰道:“三师傅知道单枪匹马前去凶多吉少,但为了生死兄弟,那是他心安理得的选择,他说,若有一天黄泉之下见了唐叔苏姨,再同他们抬杠,他也有那十足的底气。”
相处这么多年,苏钰了解三师傅的脾气,知道他是那倔强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去的人,所以从小到大,三师傅决定的事情,有时候虽鲁莽了些,当从始至终,对得起一个“义”字,三师傅身上才有江湖侠客,真正应有的风度。
哭了片刻,缓过些神来,苏钰擦了擦眼泪,想起除了三师傅,还有生死不知的先生和二师父,忙问道:“是谁抓走了先生他们?三师傅可交代过什么话?”
书生道:“三师傅说,他们兄弟几人,本是当年贤王燕礼身旁的旧臣,跟着贤王燕礼扫外敌平内乱,惩治过各方贪官污吏,也解救过受瘟疫水涝之害的百姓,南来北往奔波了许多年,先皇驾崩之后,他们又助贤王燕礼扫除了各方障碍,即将顺应众人呼声登基为帝的时候,贤王燕礼却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几位师傅失了辅佐之人,也引咎归隐在了青云岭中。”
说着,书生摇了摇头可惜道:“至于究竟是谁请了那明月楼的人抓住了我父亲和二师父,我也不得未知,那明月楼势力如同大树盘根,即使好不容易找到了明月楼的人,那人也未必会知晓此事,就算知晓,也必定不会说的,所以到如今,我父亲和二师父,依旧下落不明。”
苏钰听着,慢慢冷静下来,想想明月楼,又想想之前遇到的那妖艳女子,喃喃道:“请明月楼抓人,这样大手笔的人物,我倒还真见过一个。”
书生呼吸一沉,“谁?”
“宦官梁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