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眠缓慢坐起。
楚时野立刻上前一步,道:“别动,躺着。”
他拿起枕头垫在纪眠身后,又拉过被子,仔仔细细地盖住这个人。
随即坐在病床边,定定地望着纪眠。
纪眠对他眨眨眼:“你现在怎么样?”
楚时野:“还好。”
他现在的状态,其实比纪眠还好一些。
尽管一度濒死,但纪眠对他的治疗远比医院的治疗有效。所以,他身上大部分的伤都已痊愈,暴动的精神力也被彻底安抚。
反而是纪眠……听说那个时候,为了救他,纪眠浑身是血,几乎耗尽精神力。
都是因为他。
楚时野眼眸黯淡,低头说了声“谢谢”。
动作很轻很轻地碰一下纪眠的手,又飞快收回。
像是为了确认这个人的温度,又像是害怕再把这个人弄伤。
纪眠不明所以:“怎么了?”
楚时野:“没什么。”
纪眠:哎呀,声音听起来好难过。
像只失落的大狗狗。
他想了想,道:“出来打个招呼吧。”
浅蓝的光辉自楚时野眼前绽放,光明女神蝶翅膀闪烁,矜贵地围着他飞过一圈,蝶翼微收,落在纪眠肩头。
楚时野惊讶:“一只蝴蝶。”
纪眠:“嗯。”
楚时野:“一只蓝色的蝴蝶。”
纪眠:“嗯。”
楚时野:“这是你的精神体吗?”
“嗯,”纪眠道,“因为你,我才能重新召唤出它哦。”
楚时野:“这是……安慰吗?”
纪眠:“不,这是事实。”
楚时野并未言语。
但那双黯淡的眼睛,确实因为纪眠这句话而微微亮起光泽。
光明女神蝶耐不住寂寞,在纪眠肩头停留一会,又扇动翅膀,在屋内转圈圈。
淡蓝的光星如雨洒落,楚时野伸手去接,微光却穿过他的指间,闪烁着熄灭。
“很漂亮,”他道,“就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他并不知道这是哪种蝴蝶,但是,的确很美丽。
楚时野想了一会,道:“我小时候在乡间,也见过类似的扑棱蛾子。”
光明女神蝶:“?”
光明女神蝶冲到他面前,快速扇了一下翅膀。
嗖一下飞回纪眠身边。
楚时野:“……”
他好像被这只蝴蝶用翅膀扇了一下。
纪眠轻笑着道:“虽然很多人的情绪都和精神体连通,但它不一样,在我的情绪影响之外,它也有自己的思绪。”
言外之意,是它想打你,不关我的事哦。
楚时野沉默。
楚时野只好转移话题:“看起来,它很特殊。”
“嗯,”纪眠抬指,光明女神蝶的触角黏着他的指尖蹭蹭,“它的确是特殊的。”
光明女神蝶,旧地球的美丽造物,早已随着地球时代的消亡,灭绝于迹。
他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因为精神体而暴露,毕竟这个时代能认出光明女神蝶的人并不多,加上纪家多年来的“保护”,他的精神体对于外界而言,始终是个秘密。
就算纪家之后公开他的信息,一个并非s级的b级能力者,又能引起多少注意?
况且,这颗星球的消息闭塞。时至今日,他都没有在这里听说过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
“纪眠”这个名字就像微不足道的尘埃,早已消散在茫茫宇宙之中。
光明女神蝶一会待在纪眠掌心,一会飞到他的肩头,又过一会,轻飘飘落在他柔软的发间。
楚时野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精神体对于很多能力者来说,是所有物,家宠,不会损坏的玩具。
尽管精神体遭到敌人重创之后,能力者也会感同身受。但如果是能力者主动伤害自己的精神体,作为主人,并不会感到疼痛。
况且,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精神体很快就能再度修复。因此有那么一些人对于自己的精神体,态度并不友善。
不过,对于苏澜来说,他的精神体更像他的好友,至亲,又或者精心养育的孩子。
……苏澜会养孩子吗?
光明女神蝶忽然又冲到楚时野面前,扇他。
楚时野:“?”
“啊,忘记告诉你了。”纪眠道,“我的精神体能够读取别人的一部分思维,不多,只有一点点。”
楚时野:“……”
楚时野:“很厉害的精神体。”
纪眠笑眯眯:“你等等,我让它不要对你这么做。”
他轻点一下自己的精神体,光明女神蝶触角微蜷,乖乖巧巧地接受了这个指令。
楚时野:“这个能力还能关闭的吗?”
“对呀,”纪眠道,“因为是我的精神体。”
楚时野讶然。
苏澜真的很厉害。
精神力暴动,只有a级以上的精神系能力者能够安抚,苏澜不过c级……
这个想法划过心头,楚时野一顿。
等等,苏澜真的只有c级吗?
之前,因为纪眠一直告诉他自己是c级能力者,所以他并未多想,只是猜测纪眠真正的实力可能是c级之上的b级。
但是,只有b级,是无法安抚精神力暴走的。
他到底是b级,还是……a级?
纪眠见楚时野有段时间没有说话,道:“在想什么?”
楚时野:“在想你很厉害。”
“很厉害很厉害。”
“真会夸人。”纪眠语调稍扬,“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
楚时野:“嗯,你说。”
纪眠:“那个矿洞里,你遭遇了什么?”
楚时野沉默一下,正要回答,纪眠忽然捂住嘴,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楚时野色变,当即起身扶住他,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
纪眠咳得喉间干涩,苍白额角渗出冷汗,眼前一阵发黑。
光明女神蝶焦急地围着他转圈圈,翅膀挥洒一片片光星。
楚时野要去喊医生,才刚开口,就被纪眠阻止:“没事……”
他又咳嗽一声,总算是稍稍缓过来,道:“他们治不了我。”
精神力过度损耗,并不是普通的治疗就能有用的。
楚时野唇角抿成毫无起伏的直线,手掌覆在纪眠脊背间,低声道:“喝点水吧。”
纪眠并未接过那杯水,只是温和道:“谢谢,放床头就好。”
楚时野一言不发,盯着纪眠的眼睛。
从刚才起,他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尽管说话的时候,纪眠会看着他,但那双眼睛……似乎并没有完全落到他身上。
咚。
像是水杯放在桌上的声音,纪眠转过头,手指伸向床头的桌边——
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截住。
因为虚弱,纪眠的五指冰凉。但此刻,那只手比他更冷。
楚时野依然端着水杯,一动不动站在病床边,表情难以分辨。
纪眠意识到什么:“啊,你诈我。”
楚时野:“……”
“好吧,如你所想,”纪眠摊手,语气平静如聊家常,“我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