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飞光这话一说,让夏青觉得愈发哭笑不得,之前对着警方显得那么有恃无恐,最终却还是害怕自己没有成功的计划会被性格暴躁的陈和发现。
邓飞光的态度虽然略显嚣张,这一点来讲并不让人喜欢,但是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他并没有刻意去隐瞒过什么,因为吃准了警方现在没有办法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所以几乎可以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来形容,这倒也让夏青他们收获了许多的之前从朱学名那里没有听说的细节。
比如说,邓飞光对于自己几次三番挑衅朱学名的事实毫不隐瞒,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对朱学名的挑衅,其实说白了更是对朱信厚的一种试探,如果朱信厚足够在意自己的儿子,对他那种不礼貌的言行有所制止,那邓飞光就打算收敛一下,并且改变一下自己的原本计划。
结果朱信厚对于邓飞光对朱学名的所有挑衅言行,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去欺负自己的亲儿子,除非朱学名实在是被激怒的厉害,他才会非常敷衍的开口,把邓飞光给叫过去继续喝酒聊天,而且往往拦住邓飞光的理由也并不是维护自己的儿子,而是告诉邓飞光不要去理朱学名,回去好好的喝酒。
这也是邓飞光后来有恃无恐的撺掇朱信厚的原因,并且按照他自己的讲述来看,整个这些过程,两个人都并没有刻意的回避朱学名的存在,至多是说的内容太过于直白的话,朱信厚会过去把朱学名的屋门关严,仅此而已。
这也就等于是说,朱学名只要听到了他们的那些讨论,就对两个人当时的计划有所了解,可是他却在几次的见面当中,对此只字未提。
邓飞光还提到,朱信厚对朱学名已经觉得厌烦至极,不止一次在喝酒的时候对邓飞光诉苦,说自己命苦,居然遇到这样的一个讨债鬼,老婆死了以后,他又不能活活把家里头的这个废人给饿死,一天到晚拼命的打工赚钱,一个人又很孤单寂寞,想要找个老伴儿一起知冷知热的过日子,都觉得很不现实,毕竟谁会愿意找一个带着这样一个拖累的人一起生活呢!
邓飞光甚至知道胡玉芬的存在,只不过并没有见过而已,他说朱信厚的确是有那个心思想要跟胡玉芬走下去的,唯一的障碍就是朱学名的存在。
让邓飞光一直到最后也吃不准的事情就在于,为什么明明自己跟朱信厚的沟通一致不错,但是后来了解了那么多之后,朱信厚却迟迟没有下手买保险,拖来拖去,最后他自己真的死于非命了,却一毛钱的保险赔偿都不可能拿到。
夏青和纪渊和邓飞光聊过之后,的确也没有办法因为之前他的那些所作所为去追究他什么责任,只能提醒他,或者说警告他不要试图耍小聪明,打擦边球,邓飞光只是笑嘻嘻,油腔滑调的应和着,非常的没有诚意。
除了这种无奈的局面让夏青觉得有些不舒服和不甘心之外,其他倒是还算是收获不小,可以说是虽然有一失,但也有一得。
“这个邓飞光啊,一点也不知道收敛,是非观根本就没有,这样下去,就算是这一次侥幸的让咱们抓不到他的小辫子,以后早晚也还是要出事的。”离开之后,在返回的路上,夏青对纪渊感慨。
“那就不是我们现在能过问和干涉的事情了。”纪渊也有同感,但他的反应比夏青淡定很多,“这个社会上,有可能以身试法的人其实有很多,但是在他们真的那么做了之前,我们不可能一一提前发现,就算是偶然发现了,也不可能在对方没有出格之前就浪费人力物力精力去重点关注,盯着对方。”
夏青明白纪渊说的是一个客观的事实,不光是他们刑警这边,其他警种也都面对着同样的问题,别说是那些还没有发生的“可能性”,或者是邓飞光这种没有造成既成事实,也抓不到实质证据的情况,就算是一些实实在在发生的具体案件,也同样避免不了纪渊说的那种无奈。
都不要说一条人命那种大事了,这家丢了电动车,那家丢了一部手机,几千元甚至上万元的经济损失,对于承受这些损失的个人而言,无疑是令人焦急又气愤的,希望能够尽快追回损失,但是对于民警而言,却难以做到。
在这样一个警民比例只有千分之十二的局面下,平均到人头上,不分警种,一个警察几乎要面对着一千名群众的诉求,哪怕这一千个人里面有十个人同时出现不同的状况需要警察处理,工作量也已经相当大了,更不要说几乎没有哪个案子是一个警察单枪匹马就可以解决的,这其中涉及到一个团队的协作,还有各不同部门的配合,这样一来,就等于平均一队人需要面对几百人的求助。
再加上各警种平日工作性质不同,案件大小和琐碎程度都差距很大,往往就会出现报案人不满于案件的解决程度和速度,执法者又疲于奔命,劳累不堪,双方各有各的苦衷和不容易,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场上,又注定难以相互理解。
夏青方才不甘心也不放心邓飞光这样的人继续自由的流窜在社会上,可是想也知道没有任何的办法,毕竟没有时限的安排人手盯着邓飞光,就为了防止他日后又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这无疑是对人力的极大浪费。
“好了,别钻这种牛角尖了,用这种问题逼死自己一点意义都没有,还是多想一想手头上的案子吧。”纪渊见夏青半晌没开口,扭头瞥了她一眼,看到夏青皱着眉头,似乎有些苦恼,便开口把她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我有问题问你。”
“嗯?”夏青回过神来,扭头去看纪渊。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想法一致的?”纪渊问,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了现在夏青的判断是什么,所以根本没有打算再浪费口舌去询问。
夏青叹了一口气:“你又是捡那块复合地板又是什么的那会儿,我其实还有一点困惑,不过后来跟张阿姨聊过之后,我就想了很多。说实话,这种可能性让我心里头觉得特别凉,但是见过了邓飞光之后,我也意识到,咱们猜的那种可能性不光是存在,并且成立的可能性现在看来还真是不低。”
“选择都是别人做过了的,我们愿不愿意见到都不能影响最终的结果。”纪渊也叹一口气,“更何况最终的这个果酿成之前,也有前面太多的因在。”
夏青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真要是印证了我们的猜测,那可就真的是让人觉得五味杂陈了!那咱们现在是回去和其他人碰个头?”
“对,毕竟到了这个程度,虽然方向锁定了,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咱们的设想要成立,还有很多需要证明的东西,任务量不轻。”纪渊回答。
夏青又叹了一口气,以往手头的案子有了眉目,感觉快要到了收网时刻,她都会觉得心里面非常的振奋,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感,但是这一次却并不是这样的,一想到接下来需要逐一印证的事情,她就心里头沉甸甸的不舒服。
纪渊也没有再安慰她什么,做这一行很多时候就是要面对许多其他领域的人不需要去面对的人性黑暗面,有一些心理障碍也必须自己去面对和克服。
回去的路上,夏青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联络了罗威和齐天华他们,约好了在队里面见,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给好好的讨论和分配一下,齐天华很快就回了消息,说他们也还在处理一点事情,会很快赶回去。
回到局里的时候,齐天华和罗威还没有回来,但是有一个人已经先一步等在办公室里了,不是别人,正是夏青之前下意识想要躲避的沈文栋。
两个人进办公室的时候,沈文栋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襟危坐,认认真真的对着电脑写材料,手指翻飞,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响。
看到夏青进了门,沈文栋迅速的把电脑上的东西存了档,起身就朝夏青迎了上来:“小夏,你回来了?正好,我想要找你,有事想跟你聊几句呢。”
“沈师兄,你要跟我谈的是不是跟手头这个案子有关的?”夏青赶忙示意了沈文栋一下,拦住他的话头,免得他急不可耐的开口往下说。
沈文栋没想到夏青会是这种反应,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讷讷的点了点头,虽然从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到底还是没有不合时宜的开口。
纪渊在一旁冷眼瞧着,见沈文栋被夏青拒绝了聊聊的提议,也没有做声。
夏青去一旁整理东西,沈文栋这才注意到纪渊的目光一直投向这边,他有些讪讪的朝纪渊笑了笑,纪渊面无表情的看看他,然后移开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齐天华和罗威赶了回来,沈文栋很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询问案子的进展情况,这才算是把方才短暂的沉闷给翻了一个新篇。
“都安排好了,”见到纪渊之后,齐天华对他点点头,“都是朱学名没有见过的脸生的人,我们把他对面楼一户人家的房子给短租下来了,可以看得到对面。”
纪渊听完之后,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齐天华的手臂:“辛苦了。”
“朱学名?为什么要监视朱学名?”沈文栋还不太了解最新的进展和调查方向,所以一听说纪渊叫齐天华安排人手监视朱学名,还有些吃惊,“他不是咱们这个案子的幸存者么?难道是有什么证据显示,有人要对他不利?凶手还没有死心么?你们这是想用朱学名做诱饵,把凶手给钓出来?”
他说完之后,发现其他几个人都只是看着自己,没有说话,这就更让他感到摸不到头脑了:“怎么回事啊?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什么吗?”
“老沈,我问你个事儿哈,”罗威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打量着沈文栋,一百年开口向他发问,“你在医院盯着朱学名那么久,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吗?”
“发现什么?你们是说可疑人物?那还真没有,毕竟在医院里,除了我也就是他的那个护工大姐在,还有医院科室里的那些医生护士,根本就没有过什么外人去和他打过交道啊。哦,对了,你们也去过,没了呀。”沈文栋回答。
看他一脸困惑的瞧着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故意在装样子,齐天华和罗威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了,夏青没有吭声,纪渊根本懒得理会沈文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们都是一起负责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的,难道你们还跟我打哑谜啊?”沈文栋有点急了,尽管他还在努力的保持着风度,但从语气和神态来看,已经不复平日里的淡然,分明是有些着急了的。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作为一圈人当中唯一一个看起来“蒙在鼓里”的人,那种感觉恐怕也不会太好受,尤其当自己还是在场所有人里资历相对比较深的。
“是这样的,”齐天华是个厚道人,看沈文栋有些不开窍,便干脆开口对他明说,“我们不是想要用朱学名当诱饵去吊那个凶手出来,就是单纯的监视他。”
话都说到这份上,如果沈文栋还不开窍,那他可就真的是脑子有问题了,不过沈文栋开窍归开窍,表情却比方才不开窍的时候还更惊讶了。
“你们怀疑他是凶手?!”沈文栋瞪大了他那双自带桃花的漂亮眼睛,“他那个状况,你们不是开玩笑的吧?一个半身不遂的人,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尤其是案发的时候,他自己还被锁在房间里面呐!脑袋后面有伤,如果不是发现的还算及时,搞不好就跟朱信厚一起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