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这样简单而寻常的一个动作,却将甄心满腹的情绪都引发出来,她在他胸口痛哭出声,“谢谢你,萧庭礼。”
自从接到许沐病发的电话开始,她整个人就想不到别的,满脑子只有一个心思,就是一定要救活许沐。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感觉到全身究竟有多冷,那些纷纷扬扬不断落在她头顶和外套上的雪花,早已经被体温融化成冰水,湿透了她的头发和衣衫,让她冷到了骨子里。
她在萧庭礼的怀中哆嗦,颤抖,双手紧紧攥住他的大衣,张着嘴剧烈的呼吸,仿佛快被冻死在野地里的小兽。
这一天,过的太艰难了。
甄心甚至不想去回忆,自己是如何撑到了现在。
一颗心被现实不断的打击,敲碎,破裂,痛无再痛,痛到麻木。
直到,萧庭礼来了。
就像那一句歌词: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她深深的明白,如果不是萧庭礼开了口,市医院无论如何不会为许沐打开那扇名之为生的大门。
“对不起,萧庭礼,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她将脸紧贴在他胸膛上,那里有一颗强健的心脏,在稳稳地跳动,“如果许沐就这样死在我眼前,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萧庭礼依旧没说话,只是从黎一手中接过伞,一手揽紧了她,快步朝医院旁的酒店走去。
他吩咐黎一在那里开了一个房间,暖气早早的就开好了,甄心一进去,立刻重重地打了个抖。
萧庭礼将她往浴室的方向推了推,“去洗个澡。”
“好。”甄心嘴上应着,可是紧抱着他的双手,根本不舍得松开。
是从什么开始,他的身边,成了她最最心安的所在?
她越来越贪恋他如此温柔的怀抱,因为他总是在她最孤独最落魄的时候,一次一次给她依靠。
身边的亲戚也好,同学也好,从来都是指责她冷漠的,甚至无情的。尤其是甄大成,更直接给她冠上过‘冷血动物’的帽子。
因着这些指责,她对人越发淡漠。唯一能让她放在心上的,只有许沐,妈妈,和弟弟。
外人都说,要甄心动真情,真是比登天还难。可是谁又知道,其实她比谁都更容易动情。
得不到的才最容易打动人,而她生命里最匮乏的,总是渴望着的,不过是别人眼中最寻常的那些亲情,友情,爱情,她总是容易被这些感动。
所以,当萧庭礼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强硬的侵入她的世界,她看见自己步步后退,退到了最后的地盘的。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给自己的心铸造一个坚强的堡垒,将她那颗容易感动的心深深藏起来。
她害怕得到以后又失去。
她不想重蹈覆辙。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得到,以后也就不会因为失去,而肝肠寸断吧?
可是,就在刚才,当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眼前、迎风踏雪而来的瞬间,那挡无可挡的状态,宛如天人,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口的保护层,砰然碎裂。
也是那一瞬间,甄心仿佛看清自己器械投降的狼狈之姿。
“我就在这里等你。去泡个热水澡吧,别冻感冒了。”萧庭礼再次开口,一手在她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甄心吸了吸鼻子,感觉已经有些塞住了,“嗯。”
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冻出满皮肤的鸡皮疙瘩。
直到她整个人都没入了温暖的浴缸里,甄心终于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等她差不多洗好时,萧庭礼给她送了全套的干净衣服进来。她穿好走出浴室,男人正坐在沙发上,伸手递给她一杯滚烫的红糖姜汁,“趁热喝了。”
甄心双手捧住瓷杯,乖乖的喝完,感觉一股暖气从内至外的让人舒服。
“这件事,我还瞒着贾梦妍。”萧庭礼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启口。
甄心喉间轻滚,交握的十指下意识攥紧,“对不起……”
她清楚的记得他下午的话,他说,他只答应了贾梦妍这么一件事,如果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他萧庭礼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而现在,他当真对贾梦妍、对贾家背信弃义了。
全都是因为她。
“我从来不缺别人一句对不起。”萧庭礼的目光攫住她,甄心在这样的目光下,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的心里很乱。
所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于他而言才是对的。
萧庭礼在此时握住了她的手,“今天,当你发现许沐只能等死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甄心紧紧地咬住嘴唇,咬的生疼,“我觉得很无力,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公平,太残忍。”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的进化论早在几个世纪之前就给出了答案,你难道到现在才想明白?”男人的话语,还是那样冷静而残酷,“甄心,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能欺负到你的头上?”
甄心猛地抬头,一双眼眸突然变得清冽,萧庭礼继续说道,“当许沐还是贾家的女婿时,没有人敢动他,因为他站在了这个城市食物链的顶端。而如今,人人都可欺辱他,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这样的事情就会不断的发生。甄心,你想过要如何应对吗?”
“……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吗?”她轻轻地应道。
刚才,她在浴室里冷静下来,大脑自动地就开始思考今天的事情。她想,她回去就和干妈商量,等许沐的情况稳定一点,就离开青城,回干妈的雁北老家。
那里距离青城十万八千里,她不信贾梦妍和那些人的手能伸的那么长。
然而萧庭礼一句话,就破灭了她的希望,“不,你们躲不了。事情会自动找上门,因为你们处于人人可欺的最底层。你不要说抗衡,你就是想疏通一点关系,最起码的钱,和人,你有吗?”
甄心嘴唇半张,好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她哪里会想不到这些。
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去承认。
因为承认了这个现实,就等同于是承认了许沐走到了绝境。
许久后,甄心才再次低声开口,“萧庭礼,我想去医院看看情况。”
萧庭礼低头看了眼腕表,点头,起身,“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去吧。”
男人宽厚的手掌裹紧了她纤细的五指,甄心走在他身侧,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没来由的乱。
其实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萧庭礼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那样及时的出现在这里?
若是今日被拒诊的是她,甄心,萧庭礼有的是理由帮她。
可这次事件的主角是许沐,萧庭礼有千万个理由,可以不予理会。
到了医院,萧庭礼和她暂时分道扬镳,他直接往楼上主任办公室去了,甄心匆匆赶到手术室前。
手术室的等还亮着,许静和刘爱梅坐在门口的长凳上,身上都换了崭新的羽绒服,湿透的外套放在一旁,想必都是黎一让人送来的。
“干妈,许沐的情况怎么样了?”
甄心低声问道,许静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刘爱梅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连忙走到一旁接电话,“是,我在医院陪着老许。”
甄心不用问都能猜到是谁,“我知道很晚了,但是许家也没人能帮忙……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今晚要在这里陪老许。”刘爱梅难得地硬气了一回,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许静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便劝刘爱梅,“反正他们已经肯收治许沐了,你就先回去吧。”
“我在这里陪干妈就行。”甄心也开口道,“这么晚了,天又冷,你在这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必要。回去吧,妈。”
刘爱梅自然是不肯,三人说话间,黎一快步地朝着三人而来。
甄心下意识站起身,迎上去,“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