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娘 第113节

唐九见明明该在内殿安寝的皇上出现在殿前,他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圣,圣上恕罪,圣上饶命。”

李肃反应了过来,是他在安寝前给唐九下了命令,殿中不要留人,今日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

李肃把王承柔打横抱起,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把人抱进了大殿。进到殿内,他把王承柔放到他的塌上,动作极轻,与他铁青的脸色完全不搭。

他问“怎么这个时间过来,让我看看你膝盖。”

王承柔很顺从,她任李肃撩起她的裙摆,看到那里青了,李肃眼现心疼,亲自拿了药给她抹上。

王承柔本以为他是成心不见她,刚才她与唐九一样震惊,原来他根本没在大殿内。想到他可能去的地方,王承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拉住李肃的衣袖“你去了哪里?华昭宫吗?”

李肃“别急别急,她没事,我是去了那里,但张安眠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李肃知道她会有多担心,都不敢先说自己去了华昭宫,而是先告诉她,张安眠没事。

第133章

王承柔崩紧的神经松软了一些, 她问李肃:“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李肃笑笑:“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去把阮雯留给她,以后九宇就是阮雯的主上了。阮雯对她如何, 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我这样做你该是放心的。”

王承柔从衣袖里拿出一个被巾帕裹着的东西,她打开来,里面包的是一个小果子, 这果子是这批供果里最小, 且是唯一没有被摔坏的。王承柔举着这个果子问:“它有什么问题?”

李肃:“不是都掉地上了吗, 脏了, 别要了吧。”

王承柔看向手中的果子:“不能吃了吗。”

她说着就要去咬, 李肃手快抢了过来, 王承柔眼睛瞪了起来:“你在怕什么?”

李肃什么都没说,咬了一口抢在手里的果子,慢慢咀嚼起来,他咽下后,道:“我怕你吃坏肚子,不是疑心这果子有问题吗,我吃给你看总可以了吧, 我皮糙肉厚, 不怕脏。”

王承柔:“原来只是为了骗我姑娘。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直说行不行,只要你不伤害我在乎的人,我都可以配合你,真心实意地配合, 不掺假的配合, 好不好?”

李肃把果子放下, 走到另一处去擦了擦手,再走回来时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做,正常过你的日子就好。”

王承柔“蹭”地站了起来,李肃满脸不赞同,道:“刚上了药,淤青还未消,缓着点儿起。”

“我正常的起来吗,”王承柔说着,就着李肃搀她胳膊的姿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李肃,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说,你倒是说啊。”

王承柔有一点崩溃,她也知道,李肃图谋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天衣无缝,还有,他若不想说,你怎么逼他都没有用,就算他为形势所迫告诉你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但显然李肃的计划里关乎到眠眠,王承柔不能坐视不理,明明知道她改变不了李肃,她也要试试,这就是她深夜来此的原因。

可这趟圣康殿之行,一开始就给王承柔带来了挫败感,她哪怕深夜前来还是慢了李肃一步,这是眠眠没出事,若李肃真有心对付眠眠,她在外面跪求半天又有何意义。

李肃没有挣脱,他哪舍得啊,就任她这样抓着,可他也不打算回应她。李肃只在王承柔情绪渐稳后,对她说:“我早就告诉过你该怎么做了,我那已经是说漏嘴了,你还想要我再说一遍是不可能了。”

王承柔回元尊殿的路上,一直在琢磨李肃说的话,他说漏过什么?他说过让她长本事逃出去,因为若他输了,他会拉着她与她在乎的人一起死。

逃出去?谈何容易,王承柔不是没想过若有一日南军攻了进来,那时倒是可以趁乱一搏,可,李肃会给她机会吗,她恐怕拖不到那个时候。

从这天开始,宫里众人发现了一个怪现象,就是一向冷漠冷淡的皇后娘娘忽然对皇上关心了起来。

她会每天过问皇上的起居行程,几点到几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等等,她都会问得很详细。

若是换了别人来问,奴婢们自是不敢于皇上的问题上多言,但皇后娘娘来问那就不用顾虑了,光看皇上天天脸上洋溢的笑容就知道皇上对此的态度了。

对于王承柔忽然而来的主动与热忱,李肃投桃报李,也开始频繁地出入元尊殿,一时在外人看来,帝后难得的相敬如宾,和谐和睦。

王承柔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大承终于出兵,与南禹正式开战。据前方报回来的战况,形势于大承不利,北部已失守两个城池了。

比起这样的坏消息,李肃却十分平静,看不出一点焦急焦虑。他这个样子令王承柔心里越发的没底,所以她要时时能看到李肃,能时时观察到他,想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看出一点李肃的想法与动向。

总之,他不管施何种计谋,总要去布局去安排,凑近他一些总比远离他得到的消息更多。而李肃出于私心,自然也愿意配合她。

王承柔本做好心理准备,这样勾着李肃来她这里,他恐怕会留宿,但她这次却料错了,李肃过来后会与她一起用膳,一起读书、写字,看花赏月,独独没有留宿过,哪怕他偶尔会拖延到很晚,他也不会宿在元尊殿,而是夜夜不落地回圣康殿就寝。

王承柔私下里感慨,男人原来是这样的吗,就因为不能生育小孩,连那事都不敢触碰,戒了吗。

不管李肃是出于何种目的,于王承柔来说这样再好不过。

第134章

李肃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快乐, 快乐到他有点后悔,偶尔有不想按计划行事就这样过一辈子的冲动。

但也只是想想,他深知这依然是假象, 王承柔的温柔乖顺都是有目的的,他从来都知道。可那又怎样, 他依然珍惜这段时光, 一天恨不得当成两天用, 本就不在乎朝堂政务的他,这下更是有了君王不早朝的苗头。

众朝臣虽吃惊, 但以这两年皇上的表现, 倒也没什么稀奇。若不是大承有些底子,这场战可要怎么打得下去。有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的,私下里犯着大忌找到严涛,问他为什么圣上不让他领兵出征。

若在以前严涛不会理这些人,但现在他也看不明白圣上,也有些着急。他曾主动请缨要求出战,但被皇上拒绝了,当时圣上只问了他一句“你忠于的是大承还是朕?”

严涛当时怔楞住, 问了自己的本心, 他说出口的是“臣永远忠于皇上。”

皇上当时对他的回答没表现出任何意外, 他很笃定他的答案只有这一个。

“想什么呢?”

严涛回神, 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的清香, 眼中一下子带了笑,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回来了。”

清香今日去了宫中,不过往常她会住一晚的, 今日不仅没有留宿宫中, 还这么早就回来了, 倒是反常。

清香道“皇上去了娘娘那里,不需要我们在身边侍候,我就回来了。”

严涛一听她提皇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圣上今日又没早朝。”

清香拉着他坐了下来,以手抚他眉头“再皱就回不来了,成了小老头。”

严涛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收了回来,他似有很多话想说“如今前方战事已起,我大承败多胜少,我本以为圣上会派我出战,但……”

严涛欲言又止,清香道“原来这就是大人前阵子说的,要我做好你出远门准备的原因。”

严涛点点头“可惜,圣上并无此意。”

清香站起身来,走到严涛后面,伸出手来给她按压额头,严涛没有受得心安理得,相反他有点受宠若惊,与清香多年的相处中,严涛总是那个主动的,付出的多的一个。

成亲以来,清香做到了一个家妇该做的一切,她毕竟是宫中出来的大宫女,处理府上的一切事务自然不在话下。但,若说她对自己,像现在这样的柔情小意却是少之又少。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从一开始就定格了下来,如今刚有一点改变,严涛倒先不适应起来。

他回了下头问“你不累吗,虽你去的是元尊殿,但进宫不比在家里,还是颇让人费心的。”

清香“不累,娘娘头疼好了很多,我这一手本事快要没有用武之地,大人该照下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愁云惨雾的。大承还没怎么样呢,你这皇宫都统却这副样子,弄得我心里也跟着害怕起来。”

严涛抓住她的手“别怕,你也说了我就是守宫城的,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会护你周全的。”

清香“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你不要保护皇上的吗?”

严涛“我当然知道我的职责,但在这之前,我会安排好你。”

清香闻言没有说话,到了那时,她一定会在宫中与皇后娘娘在一起,她不会给严涛安排她的机会。但她不会告诉他,至少通过今日这番交谈,清香知道了严涛的打算。

原来,他并没想着要她与他一起殉国,而是提前给她谋了一条生路,那么,这条路上她至少要带上她家娘娘。

皇宫中,帝后二人正在窗前下着棋,李肃忽然问了个与棋局无关的问题“刚才我好像看到清香了,她与晳白最近过得可好?”

王承柔落下一子道“挺好的,严大人对她很好。对了,我记得你以前是反对他们在一起的,”王承柔说到这里思考了一下,但她实在是想不起什么来,于是问,“是因为什么来着,圣上好像没说。”

李肃笑笑“不重要了,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朕祝福他们永永远远生生世世在一起。”

李肃想明白了,这就是晳白的命,在这场局里,他并不会强迫晳白做什么,所有的结果都将是晳白心甘情愿所铸。

王承柔抬眼看他,明明是一句祝福语,从李肃口中说出,听上去怎么那么像诅咒。

“永永远远生生世世,有时真不见得是个好事。”王承柔有感而发。

“是吗,我不这样觉得,我希望与你有无数个后世,当然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也知这不可能,能与你相遇两世已属不易,我知足的。”

王承柔忽然心有灵光,她道“你若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告诉你没用的,就算我们再来一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心不变。”

李肃也放下了棋子,看着她“我知道。所以我才特别珍惜现在的日子,我希望我们相处的记忆不光是那些坏的。”

此刻,外面开始打更报时,李肃朝窗外的夜色看了一眼,一点都没犹豫地站了起来,王承柔随他站起,他一把抱住她,抱得有点紧。

抱了一会儿后在她耳边道“感觉的到吧,我从来没有清心寡欲过,我只是不想再强迫你,我希望你今后的日子都是和心顺意的。”

李肃说完放开了王承柔“你不推我,我也要撒手了,我现在连多抱抱你都不敢,承承,这对于我来说实在过于难忍,你不要笑话我就好。”

李肃退后好几步,待气息稳了些,确定无损龙颜后,他才迈步离开。

第二天李肃没来,但却派人把她接去了圣康殿。

这一次他没有与王承柔对弈,他在处理政务的大桌案前教她写字,教她画画,他很温柔强势不在,无论她因写烦了还是画腻了故意写坏画坏,他都笑容灿烂,完全没有上一世里,总是冠以为她好的名义对她进行批评打击。

但王承柔早已不会再领这份情,也不会有任何触动,反而想起了一些上一世的事情而难给李肃好脸。李肃并不在意,只是一直冲她笑。王承柔看得出来,李肃是真高兴,那笑容里的开心是装不出来的。

李肃终于意识到王承柔倦了,再好的书画师父,也得学生愿意学。他收了纸笔,拿出一本民间诗词集,里面的诗词全都没有署名,竟是难得的有趣,也正因为此李肃才会一直收着。

这本诗词果然引起了王承柔的兴趣,原来诗歌,还能这样写。她看得正起劲,忽听李肃又笑了,王承柔抬眼看他,他竟是笑得眼睛都弯了,到底在高兴什么?

这时,唐九来报,尚书大人求见。

李肃不笑了,他先对唐九道“让他等着。”然后对王承柔说,“就是知道今日该有战况来报,才让你跑这一趟的,我让人送你回去,这本诗集若是喜欢,你就拿走吧。”

王承柔听到战报,心里一动,站起身来辞行时慢了半拍,李肃像是看出来一般,他道“先回去,有什么想知道的回头问我。”

王承柔行了礼,正要往外走,李肃一把拉住她,王承柔不明所以,正要问李肃怎么了,他却又笑了,笑得眼里泛光,真是一次比一次夸张。

正当王承柔有些恼意时,李肃拉着她来到铜架子前,那里有一铜盆的清水。李肃拿起架子上的布巾,把它洇湿,然后朝王承柔的脸上抹去。

王承柔一躲,李肃道“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王承柔赶紧往铜镜前查看,待看清镜中的自己后,她终于明白李肃一直在笑什么。他在笑她,笑她脸上的黑墨。

李肃把布巾递过来“这个样子的皇后,只能我看。”

王承柔拿过布巾开始擦脸,尚书大人还在外面,不止,奴婢们也不少,她这个样子确实是不能出去见人的。

她这边擦着,听李肃又道“真是一点都没变,上一世我记得染的是颜料,你还怪我没有提醒你,最后大胆到要在我脸上画。”

王承柔已擦干净,扔下布巾道“不记得了,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肃低叹“真是熟练掌握了让我难受的方法啊。”

王承柔冲他一福身,转身出了圣康殿。

尚书大人给皇后娘娘行了礼,待王承柔走远,他回头看了一眼,狠狠地摇了摇头。

“钱大人起来吧。”李肃坐在书桌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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