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天一夜,直到傍晚时分才渐渐转小,却依旧落个没完。
宗凡睡了一天一夜,养足了精气神,恍惚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锦风的别苑中。
窗户纸上有人影掠过,来来回回,忙碌不已。
他匆忙翻身下榻,光着脚疾步奔到门前,一把将房门拉开。
“吱呀!”
开门声响起,寒风带着雪花灌入,直叫他打了个寒颤。
“谁送我回来的,锦风呢,他回来了吗?”宗凡慌乱地抓住一个小厮,眼中满是急切。
“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送您回来的,公子也一道被送了回来,不过他伤得很重……”
不等小厮把话说完,宗凡便折身奔入隔壁屋内。
“砰!”
房门被重重推开,入目是一张苍白得过分的面颊。听得开门声,牧锦风虚弱地睁开眼,就见好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糊涂,明知对方设下陷阱等你,你就是等不及将在外的人
手招回来,也可以去请林公子一家帮忙,你一个人带着赵施和李武上来算怎么一回事?”
“吵死了。”牧锦风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小爷我现在是病号,需得休息,别自己睡够了就来扰人清梦。”
“我在同你说正事。”宗凡又气又急,一把抓过好友的手为其号脉,在觉出对方伤情后眉头拧得更深了:“你不是号称打遍京都无敌手吗,怎么伤成这样?”
以他的功夫,加之有毒药的帮助,怎么都不该伤得这么重才是。
“随便挂的名头你也信,莫说打遍京都了,我连我家老爷子都打不过。”牧锦风虚弱地哼哼了声,抽回胳膊继续闷头大睡。
宗凡只觉自己要被气得七窍生烟,他赤着脚走回属于自己的客房,从暗格中取出伤药和针线,等从屋内走出,又揪过一个小厮:“送我们回来的人呢?”
“小的给几位贵客在偏院安排了客房,杨姑娘也在偏院。”小厮说到这,顿了下,又道:“杨姑娘好像也受伤了。”
“我知道了。”宗凡点点头,匆匆忙忙行入屋内,为好友重新包扎伤口。
与此同时,偏院内。
因为累了一整个晚上,众人皆沉沉睡去,林方朔本就浅眠,加之心中有事,故而天还没黑就醒了过来,此刻正坐在屋檐下看雪。
白雪纷扬,将天地同化为同一种颜色,他就这么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偏院内侍候的丫鬟不多,此刻正聚在角落,偷偷拿眼去看那眉目锐利俊朗的男子。
“好俊啊。”一粉衣丫鬟紧紧拽着帕子,小脸红成了苹果。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男子,冷峻又成熟,一举手一投足散发着无限魅力,让人拜倒在他身下。
“真的好好看。”另一丫鬟亦是一脸娇羞:“方才他拿眼看我时,我心跳得厉害。”
“什么拿眼看你,分明是看我!”粉衣丫鬟不高兴了,胸一挺,气势别提多凶煞了。
“看我!”
“看我!”
“……”
争吵声钻入耳中,林方朔轮椅一转,正准备回屋,忽听得外甥女屋内传来声音,当即拐上前,轻轻叩响门扉。
“谁啊?”杨晴含糊地应了声,没有起身的打算。
“我。”林方朔冷声道。
闻声,杨晴哈欠连天地直起身子,正欲下榻开门,就听得“吱呀”一声响,一抬头,人已经进入屋内。
“吱呀!”
门轻声关上,林方朔推着轮椅行到女子榻前,一双鹰一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外甥女憔悴的面庞。
“林叔叔可是有什么事?”杨晴强打起精神,坐姿端正,神态恭敬,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关于你和牧公子的婚事,我不同意。”
“啊?”杨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免有些意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同意便是不同意。”林方朔冷声道。
牧小公子此人身份成谜,实在太过危险,绝非良配。
“唔……”杨晴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在认真思付对方的提议:“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我不是在跟你提意见,等牧小公子一醒,你就去跟他把话说清楚。”
面对便宜舅舅冰冷又霸道的态度,杨晴脑袋是真的大了。
她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唇角一勾,笑得有些狡黠:“林叔叔,我们可还没认亲呢,照理来说,您无权干预我的亲事。”
“如果你不愿意……”林方朔轮椅一转,缓缓朝门外行去:“我亲自去牧家谈。”
“等等!”杨晴一下从榻上跳起,急切道:“您先等等,在您去牧家之前,我有话跟您谈。”
“恩?”林方朔狐疑回身,没有靠近,像是在等着看她会拿出什么把戏。
“让我嫁给牧小公子,是我娘的心愿,您忍心看她愿望破灭吗。”杨晴语气平静道。
在与牧小公子退婚一事上,最大的阻碍就是她娘,若便宜舅舅能将人说动,她自然不介意将计划提前。
闻言,林方朔眸色沉了下来。
“林叔叔?”杨晴轻声唤道。
“杨晴!”林方朔抬眼看了女子一眼,冷声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恩?”“在你散布关于杨家的谣言的那一刻,你与牧小公子的婚约便保不住了。”林方朔推动轮椅,拉近二人的距离,眼神极具侵略性:“既然已经不保,为何不在今日趁势解除,
也好给自己留个颜面。”
眼看对方搬出杨家谣言,杨晴微微拧起眉头,却没有矢口否认:“林叔叔是如何看出来的?”“以你的机灵劲,若是谣言与你无关,早被你压下去了,可你非但没有遏制,还搬出已逝的二叔做那怪力乱神之说,将杨家传言弄得越发不堪,显然别有目的。”林方朔说
到这,自袖中掏出半枚玉佩。
杨晴面色一白:“林杭他……”
“杭儿他什么都没说,这半枚玉佩,是我自己发现的。”林方朔将半枚玉佩举到侄女面前:“这就是你调查出来的结果?”
在她前来对峙那一日,他恼,他怒,可当冷静下来,唯一的可能浮上脑海。
他们没说谎,翠翠没说谎,说谎的是杨家一家。
因为他们识人不清,竟是将翠翠推入万劫不复。
“你打算怎么做?若是你不愿意说,我只能用自己的法子解决。”
杨晴嚅了嚅唇,忽的高高扬起唇角:“原本这事情真相,我最怕林叔叔您知道,现在看来,其实我最不该瞒的就是您。”
原本她担心便宜舅舅在知道真相后会冲动行事,没想到,他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冷静。
林方朔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侄女。
“您说,一个人是被一剑刺死痛苦,还是在爬到最高点的一刻猛然跌入深渊痛苦?”杨晴勾唇,笑得好不无害,只是那话语却是叫人寒到了骨子里。
“我懂了。”林方朔点点头,忽而又道:“邱公子此人颇为危险,你还是少接触为妙,他和牧公子受伤一事脱不了干系。”
杨晴心中一惊,眉心微微隆起。
邱公子和牧小公子受伤一事有关?那么龙石山上的那具白骨……
垂于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她抬眼对上便宜舅舅的目光,温和道:“多谢林叔叔提醒,阿晴谨记在心。”“恩!”林方朔知晓外甥女聪慧,一点就透,当下没再多说些什么,推着轮椅缓缓朝屋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