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潼同寝的舍友们基本都打算参与,她们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平日里忙得很,极其乐于接纳警校生前来实习帮忙。
正巧,大一寒假时有寒假社会实践需要学生自行参与,来年开学时提交报告。
黎潼想了下,联系孙旺祖:“孙叔,您那派出所寒假收警校生实习吗?”
“学校有社会实践,我想着去所里帮忙一段时间,到时候麻烦您给我的实践报告盖个章。”
孙旺祖一口答应下来:“咱们所里正缺人呢,你来,我能带你熟悉下基层警务。”
这边答应下来,黎潼便放心,向区队长要了相关实习信、鉴定表。
北方的冬天漫长且寒冷。大学都是早早放假离校,错开冰结地面,安全性低的时期。
黎潼打算在淮市呆一周。
1月15日放假,她在淮市定了酒店套房,奔波于段暄山家和酒店。
这次,段暄山恰好没出差。
1月16日,两人见了一面。
放假后警校生不能再穿警服回家,避免在公开场合被民众误以为是正式警察。
所有警校生离校后都自觉地换上自己的常服。
黎潼穿着一身深色羽绒服,围巾是浅蓝格纹,将她的脸衬得小而精致。
淮市的风雪与去年江市那场截然不同。
她的脸颊被冷气浸没,眼睫末端缀着几颗未化的雪粒子,抬眸盯人,有种冷淡漠然的压迫感。
段暄山缓慢地眨了下眼皮。
他为年轻女孩周身萦绕的气质微怔,旋后,舒展眉眼。
“早上好,黎潼。”
微信备注昵称仍是“猫猫妈”,私下见面的场合,再提起,恐怕会让彼此都觉得尴尬。
段暄山说完,伸出手。
黎潼同样伸出,与他轻轻一握。
青年的手指温热,养尊处优的细腻感,握手时并不主动施加力气,全顺着女士心意。
仅触碰彼此指尖,短暂一秒,他率先松开。
转而,陪她走进猫房,聊着近期猫咪动态。
“小狸这几天体重飙升,我控制它的饮食,罐头少喂……”
“你买的逗猫棒被奶牛猫啃断了两根。”
“……”
黎潼进猫房后,注意力不再落在段暄山身上,五只猫都缠着闹着,翻出肚皮要她伸手抚摸。
她蹲下,逐一摸过猫们。
段暄山养了好几个月的圆脑袋狸花猫,认出黎潼这个救助人后,不再像从前那样缠在他脚边要食,只顾咪呜叫着向女孩卖乖撒娇。
家中狗狗昨晚被带到亲属家参与狗狗联谊派对。
此刻的段暄山,蓦地孤零零,“孤家寡人”般无助地立在原地。
黎潼无意间抬起眼皮,瞥见他的神情。
北方已有供暖,室内温度高。
段暄山在家里只穿一件毛衣,浅灰长裤。招待客人前准备了茶水,青年袖口轻挽,露出青筋微凸的手腕,瞧着端正漂亮。
他有点局促,冷白面皮浸着极淡的绯红。
尤其是在小狸梗着脖,四仰八叉,享受着她的抚摸肚皮动作时,他目光流连,偏偏,身边没有一只猫咪愿意停留。
“……”
黎潼突生怜悯,她分明看到段暄山掩饰性地偏头摸了下鼻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要去猫房外的封闭式阳台铲猫砂。
任劳任怨地干完脏活。
他再回来时,五只猫都被摸得酥软,慵懒地咪呜叫。
黎潼问他:“你要摸猫吗?”
段暄山难得露出几分尴尬,他清嗓道:“其实,我在家里很少能碰到它们。”
“只有小狸愿意和我亲近。”
从小养到大的猫总是不一样。然而,今天狸花猫不给段暄山面子。它见到黎潼,魂都没了,压着夹子音甜甜地叫,愣是一眼都不瞧他。
青年说时,平心静气,不曾生气恼怒。
他情绪稳定,说完,冲她笑了下。
“它记得你,知道你是救它的人。”
段暄山的声线低沉冷寂,犹如山中清泉覆着薄冰,春来暖风浮动,薄冰叮咚碎裂的轻响。
极其悦耳动听。
黎潼心中一动,她看着他,莫名与他对视上。
段暄山乌睫微颤,他喉结滚动,像握手时那样,率先挪开眼神,不敢再瞧。
黎潼倏忽笑了。
她将怀里拥挤的两只肥美猫咪搂成一团,招呼他坐下。
然后,将那两只迷迷糊糊、一脸懵的猫塞进段暄山的怀里。
由她送到他怀中,猫咪毫无反抗之意。
段暄山受宠若惊,低头看着怀里的三花、橘猫。
他用手指摩挲着猫咪下巴,罕见地听到它们发出甜美的呼噜声。
黎潼凝神看着,她眼中笑意更深。
……
淮市暂留一周。
回江市时,段暄山送她去机场。
候机大厅,他犹豫片刻,略有紧张地开口:“我会把猫猫照顾好。”
黎潼歪着脸看他。
直到将段暄山盯得脸露窘色,她微微颔首,轻描淡写道:“好。”
“有事微信联系。”
目送着年轻女孩离开,走进候机厅,段暄山反应迟钝,仿佛开机缓慢的陈旧电子产品。
他慢吞吞地回忆、咀嚼着黎潼的话。
清冷漂亮的青年,于熙来人往的机场发呆,迟迟没能回过神来。
=
1月29日。
孙旺祖安排黎潼进他所在派出所实习两周。
第一天,他带着她出了趟外勤,出警地点恰好就是黎潼过去十几年居住的破旧小区。
车上,孙旺祖问同行协警:“执法仪都开着吧?”
“阿妹,你一会跟在我后面哈,遇到熟人不要管,要是他们说点啥,你懂的。”
黎潼点头答好。
基层民警出勤时,遇上熟人后往往会将警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年头都是人情社会,不少人见着民警是熟人,恨不得扯着对方警服,要对方向着自己处理办事。
警察最怕遇到这种情况。
到达地点,她跟着孙旺祖、几位协警下车。
报警当事人的是黎潼的隔壁邻居。
到达现场,邻居扯着嗓子喊:“房子还没拆呢,就找我要拆迁款,还说什么这房子当年你们也有份,我呸!这房子是当初我和我老公分的单位房,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套房子我全家十几年没住,我小叔子忽然上门强住进去,硬说什么将来分钱也要给他一份——这房产证写的我和我老公的名字,我死了这拆迁款也是给我儿子!”
“有你张炜什么事!”
孙旺祖迅速开始了解情况。
黎潼站在一个协警身旁,她剪了短发,戴了卷檐帽,眉眼压低,倒是没让小区里的人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闹起来的几人里,情绪最激动的被协警各自找了,去角落谈话。
孙旺祖扭头一瞥,看到黎潼,他嘴里喃着:“拆迁还没文件下来,你们这吵闹着做什么呢?”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
女邻居的儿子亦是无奈,他擦着额头汗水,客客气气和孙旺祖谈:“警察叔叔,我叔发癫,说是这房子有他一份,说我爷奶去世时遗产分配不均……然后这就闹起来了。”
他解释这桩闹剧的根源。
这种出警,能做的就是调解,劝不满的当事人去起诉遗产分配不均的问题。
至于拆迁款,就像孙旺祖说的那样,还没下来文件,有什么好值得抢闹的?
女邻居被小叔子气得脸色发白,她抚着胸口好半天,黎潼去隔壁便利店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抖着手喝了,抬起脸,忽的呆住。
中年女人犹豫不决地唤道:“是林家阿妹吗?”
一时间,看热闹的小区居民们都安静下来。
便利店老板追出来时,嘴里还说着“感觉刚才的警察眼熟”,走了几步,听到中年女人这句话,拍着大腿道:“我说呢!不就是林家阿妹嘛!”
孙旺祖拧着眉头,还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