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遥顾不着形象了,擤鼻涕擤得鼻尖通红。
“好嘛,麻省理工荣誉毕业生带头逃课……回头要是老师找我爸妈讲起这件事,我就说是你指使我的……”
种种情绪压抑许久,像越摞越长的多米诺骨牌,终于在今晚全倒了。
邵遥哭到打嗝,怎么上的黎远的车都没印象,只知道,把盖在头上的外套取下来的瞬间,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
“行啊,要是叔叔阿姨怪你,你就说全是我的主意。”黎远浅提嘴角,摁了下出风口,把暖风对着副驾驶位吹,“叔叔阿姨追究的话,我就上门,负‘金’请罪。”
“‘荆’啦,负荆请罪……不是背着一袋金子……哦,你要背金子,我也是可以啦。”
“哦,一哭完,嘴皮子就厉害起来了是吧?”
姑娘腿上搭着刚才那件外套,黎远伸手取过来,随意捻了一把,开玩笑道,“你看,哭得都湿了。”
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邵遥一双乌眸猛地睁圆,好似受惊小鹿:“你你你、你你……”
黎远不解:“干嘛?结结巴巴。”
邵遥双颊滚烫,一个反手就甩了他手臂一巴掌:“你中文不好就不要乱讲话!什么湿、什么湿——”
“祖宗,会痛!”黎远“ouch”了一声,“眼泪弄湿了衣服啊,我说得不对吗?”
“谁是你祖宗?你最近是不是在看古装剧学中文啊……”
邵遥白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声嘀咕:“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找个地方吃饭。”
“啊,你还没吃饭?”
“对啊,想着开到学校来刚好能赶上晚饭时间,但在路上稍微堵了一会儿。”黎远眼睛瞄过去,“你已经吃了?”
邵遥挠挠鼻尖:“吃了一点点,还能陪你再吃点儿别的,你想吃什么啊?”
逃课是临时决定的事,黎远本来只打算在邵遥学校附近随便吃点,所以没有提前预定餐厅。
他敲了敲方向盘,忽然笑出声:“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灯火在他好看的眉梢眼角飞逝而过,邵遥觉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问:“去哪里啊?”
黎远故作神秘:“到了你就知道啦。”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进高架桥底下的一家户外电影院。
邵遥怀里捧着刚才顺路买的汉堡薯条,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这地点有些偏僻,旁边是一个废弃码头,邵遥都不知道绕过码头,还有这么一家露天电影院。
“下午来之前看了下导航地图,无意间看到的。”黎远一边回答,一边交钱入场。
“哦——”
邵遥探头瞄了一眼入口处的场次海报。
他们来的时间点不对,正在上映的电影已经开场半小时了。
偌大的空地上分散停着十来辆车,天气冷,多数观众都坐在车里,也有情侣不惧湿寒,直接坐到车顶上,连体婴似的抱在一块儿。
空位还有不少,黎远找了个视野尚佳的位置停了车,蓝牙连上电影院的频道,车里就有了电影的声音。
——其实他这辆suv的前档玻璃可以接收到电影院的投屏,这样便能将车厢变成私密性极高的迷你观影包厢,但他觉得,邵遥应该更喜欢直接看老式的银幕投影。
巨幕傍水,光影交错,邵遥调整好车椅,把黎远点的汉堡递给他:“我还是第一次来汽车影院看电影呢,你之前有看过吗?”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被泪水洗过的眼仁儿透润莹泽,唇色通红,漾着水光。
黎远喉咙痒了痒,似有羽毛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里头挠,还试图往下钻。
他接过汉堡,清了清喉咙,说:“在美国读书那几年,有假期了我就会去公路旅行,途径一些小镇还保留着这种影院。”
黎远特意补充一句,“我都是一个人去旅行的,小镇晚上又没什么活动,看电影还蛮好打发时间的。”
“一个人公路旅行啊?怎么不找个伴呐?”邵遥捻了根薯条丢进嘴里,故意问道。
“懒啊,嫌麻烦。找个伴,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我都得花时间和对方交流,得费心思去揣测对方心里的真实想法,得沟通旅途中的住宿和吃喝玩乐……”
黎远耸耸肩,继续说,“那倒不如我一个人上路,轻松又自在,爱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
邵遥斜乜他一眼:“懒死你算了,你这样下去会成为孤寡老头儿的。”
黎远从她手里偷了根薯条,衔在唇间,笑道:“现在没法懒了,也不想懒了。”
他是看着她说出这句话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另外半张脸则让淡淡的光映得白皙。
那湖蓝眼眸又成了一汪湖水,邵遥水性再好,也只能随波逐流。
溺在这深浅难辨的温柔里。
她捂着自己的薯条不让他偷,视线移回前方大银幕上:“……不聊啦,看电影了。”
电影是部都市爱情片,拍摄时间有些年份了,邵遥没看过,黎远就更不用说了。
里面的男女主角都是当年挺红的演员,目前还在线上,但人气落差挺大,近些年都没见过有作品出街。
年轻的猛男靓女足够养眼,虽缺了电影开头,也不太影响对剧情的理解,两人边吃边看,时不时聊几句情节。
邵遥本以为就是个轻松浪漫的爆米花爱情喜剧,没想到慢慢的被情节吸引住,情绪也随着剧情起起伏伏。
更没想到,影片后半段里竟有时长不短的亲密戏。
镜头拍得隐晦,男女主角身上不该露的一点儿都没露,但男女之间的那股张力十足,男主背上淌下的一滴汗水,女主指尖抓皱的一角床单,都让看的人脸红心跳。
邵遥不是不谙情事的小娃娃了,该懂的事情心里都有数。
也是因为懂,胸膛里的那只白鸽才会扑腾乱飞。
黎远也始料不及,拧着眉拿出手机,悄悄查了下这部片子的年龄分级。
写的是「16+」,他才稍微安下心。
不知是嘴巴太咸,还是暖气太足,两人都莫名口渴,手总往杯架里的可乐杯子伸。
冰块每一次当啷作响,都在试图掩盖住两人的心照不宣。
也不知是哪一次,邵遥拿错了杯子。
发现这件事的是黎远,他发现自己的可乐杯子,杯沿有几颗齿痕。
嘴唇抿住的时候,唇肉能察觉到那微乎其微的细小差异。
喉咙又痒起来。
他喝了几口可乐,再不动声色地含了块冰。
牙齿把冰块咬碎,咽落。
但这样做也压不住身体深处的那些躁动。
邵遥忽然听见旁边黎远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想问他怎么了,脑袋就被一只“魔爪”重重地揉了一把。
说“揉”都算往轻了说了,更像是“晃”,邵遥被弄得眼花,有些莫名其妙:“干、干嘛?”
“没干嘛……”黎远收回手,指着不远处的爆米花车,“你吃饱了没?要不要再要一份爆米花?”
“别老把我当小孩子啊……”
邵遥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小声问,“诶,有雪糕车……你吃吗?”
黎远怔了怔,接着笑出声:“吃啊,你要什么味道?”
“唔,不知道有没有葡萄的?没有的话,巧克力也行……”
女孩还在纠结着要买什么味道的雪糕,黎远嘴角噙笑,静静看着她上下纷飞的睫毛。
心里想,小孩,快点儿长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