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天色渐亮,温久一宿没合眼,背后那只似人似龙的龙崽子紧紧搂着他的腰,体温像烧旺火的炉子,烫的人十分难受,光滑热辣的尾巴缠着温久的大腿,头上的龙角也碍事的杵着温久的背。

老实说,真是哪哪都不舒服。但温久在虚云小的时候就把他当心肝宠着,这种程度的不适,习惯就好。

自从温久帮他熄了火,虚云就一直是这样哼哼唧唧的粘着他,像个断奶的小崽子,一边害羞的钻进枕头里,一边又死皮赖脸的抓着不放。

温久脸上风平浪静,实则第n次在心里叹气,真是甜蜜的烦恼,虚云这样可爱,但能看不能吃,自己也憋着火,怕吓着他没敢压着虚云负责。

“唉.........任重道远啊。”

“哥哥......”虚云在他耳边小声喊道。

温久无奈,“云儿,我的手酸了。”

虚云嗫嚅了一会,脸红红的,“我没想过要.......”

温久:“真的?”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温久失笑,转过身观察他,见小孩又害羞了,还有点气呼呼的样子,想必一方面是因为温久拆穿他的小九九,另一方面因为温久的拒绝而羞恼,恼自己怎么那么不争气,居然让哥哥的手累着了。

“对不起,”虚云轻轻的说,“下回我应该可以自己来。”

温久:“............”

他顿时觉得自己说了一句蠢话,酸什么酸,这点小事还能累着吗?就这点体力他还能在上面?

就这?

但让战神大人将说出口的话收回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温久只好硬生生的吃下自己给自己喂得黄连,苦的舌尖发麻。

没过多久,天彻底亮了,隔壁响起一阵轻微的洗漱声,声音非常克制,如果不是温久和虚云非常人一般的听觉,普通人是根本不会受到一丝影响。

没一会,客厅传来三两句交谈声,分别是唐纣和白乾,他们倆打算结伴去楼下晨跑。

唐纣从初中开始就坚持晨跑,有空晚上也会去跑步,身材一直保持的很好。温久以前如果没有兼职的话,也会跟着他一块跑跑,不过自从和虚云重逢,他已经很少去跑步,和两位挚友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缘多缘少,缘起缘灭,顺其自然而已。

简单的吃过早餐,白乾把旅游的大致计划说了一遍,他昨夜酣战那么久,居然一点不耽误事儿,就精力这一方面来说,此人和虚云一样都不算是个人。

往后的日子既简单又忙碌,上课,修炼,哄龙崽子,还要忙着处理四大家带来的新情报,战神重生这件事时至今日才由苏河本人亲自公布,四大家自然要赴会南灵,唯战神马首是瞻。

加之前有魔婴龙离湘,现在又出现魔佛无心,当年被封印的魔将一一苏醒,此次苏河的重生冥冥之中印证了他当年的隐忧,虽然一方面他舍不得虚云,另一方面也也是因为结界终有破碎的哪一天,魔尊若是突破结界,必将再次血洗三界,掀起又一场腥风血雨。

这一个月来,除了调查魔族的事情,温久还下地府见了苏晴一面。

她在幽州过得挺惬意的,性格越来越活泼,她和温久说现在她也算半个地府公务员,一有时间就去孟婆手下帮忙,还学会熬孟婆汤,孟婆心情好的话会给她讲讲奈何桥某些鬼魂身前的故事。

温久还记得苏晴当时温柔的将头发别在耳后,笑着说:“要是碰上认识的人,他喝下我手里的孟婆汤,忘记生前事,我还能替她记得呢。”

温久对于她的想法不做评论,苏晴刚到地府的那一瞬间,应该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毕竟她的室友,寝室隔壁,隔壁的隔壁,楼上楼下,凡是碰过面的女校友应当都能在地府相遇。

她们命中带劫,应在玄蟒身上,严格来说算是苏晴的牺牲品。

惨死的人怨气都会比较大,更何况是十八九岁的花季少女,就算当鬼,性格也是鲜活的和身前无异,她们看见苏晴,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就算没有机会了解,苏晴的良心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奈何桥边,放眼是一望无际的黄泉,漫天黑沙,以及遍布彼岸的红色曼陀罗,桥上鬼魂神色或麻木,或不甘,千年万年仿佛并没有不同。温久停驻片刻,心生倦意,便提议去幽渡府上苏晴住的地方看了看。

她通常睡在幽渡的房间,有时候睡在幽渡办公的大殿偏处,虽然有些不着调,但苏晴说是她自己要求的,鬼王大人公务繁忙,前段时间又拖欠许多公事没处理,这会忙的脚不沾地,苏晴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两人能有时间相处。

鬼王大人此刻放下手中的笔录,正陪虚云下棋,两人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确定苏晴安好,温久没有多做停留,和虚云一道回了人间。

日子总是越过越少,不知不觉寒假悄然而至,上完这个学期的最后一节课,白乾的车已经等在教学楼下。

行李用品早就备好,六人抓紧时间马不停蹄的朝金山,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推动,奔赴一场未知的归途。

温久和虚云坐在唐纣车上,唐纣开车很稳,即使这样虚云还是有些晕车,他脸色发白,干脆枕着温久的左肩睡了一路,四五个小时后,唐纣说了声快到了,温久扭头看向窗外,前方的公路上写着“金山欢迎您”。

自从进入金山的高速公路,就开始堵车,路上车辆很多,看车牌号就知道,不少外地人和温久他们的想法重合,都想趁孩子刚放寒假出来度假。这也难怪,金山是大陆排的上名号的旅游胜地,游客多,自驾游的也多,幸好金山交通建设不错,路上并没有塞多久。

不知不觉,唐纣白色suv窜进一条狭窄的小路,车辆逐渐少了,到现在只能看见白乾的车在前面带路,四周山势建渐起,树木青翠欲滴,让人忽而感受到春天的生机勃勃,山间的空气含着未名花草的清香。

唐纣打开头顶的车窗,暂停音乐,让车上的人感受一下乡野间的魅力,他笑道:“环境不错,我开始期待这次的旅行了。”

温久倒没什么感觉,见惯了奇花异草,百川河流,这山间野花,他见的太多太多,和从小养刁嘴的少爷吃不惯粗茶淡饭差不多了。

此时虚云也醒了,自然的气息让他舒服不少,他小声说:“这地方太小,还不够我打个滚的。”

唐纣哈哈笑了起来,当他在开玩笑,“看来虚云也是从小在山里玩泥土长大的啊。”

“也是?”虚云说:“还有谁,你们不都是少爷吗?”

“言午啊,”唐纣踩进油门爬上前方的陡坡,轻松道:“他是在金山出声的,小时候有个和尚给他算命,说不能他这辈子命中有一大劫,不能富养,不能出门,只要安安分分的待在山里,才能平安度过。”

虚云好奇,“还有这等事,那言家是不相信吗?”

“信啊,”唐纣说:“许阿姨可信这些东西了,言午生下来就寄养在白家的老宅,许家和白家是世交,那个算命的和尚就是白家请来的呢,一直养到十岁许阿姨才把他带去南灵。”

虚云像是来了兴趣,进追坐着问道:“既然一开始是信的,后来为什么又不信了?”

唐纣犹豫了一下,好像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言青也好了,于是他道:“言午十岁那年,好像也是寒假吧,他哥哥言青和白乾一块来金山看他,言午说是要单独带哥哥去秘密基地,不准白乾跟着。”

唐纣眯着眼睛乐道,“他那时候可野着,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打小就不待见白乾,说白乾把他哥哥抢走了,其实我早说了,不能怪白乾,大家都知道,言青小时候有些自闭,他上学生活都是白乾照顾他,两人感情好无可厚非......”

“我倒是理解言午,要是有人和我抢哥哥,我也不待见他,”虚云微笑的看向温久。

温久内心很平静,他用密语说了一句,“这话我是不是要原封不动的送给龙蘅。”

龙蘅是虚云的胞弟,天宫二太子,是一条身披祥瑞的白龙,一出生就把他这个正牌大太子比的狗屁都不是,但盖不住龙蘅是个骨灰级兄控,他还是战神那会,小龙蘅就呲着两颗小奶牙向苏河宣战,说苏河是大坏蛋,居心不良要“吃掉”他的哥哥。

他的确想吃掉虚云。苏河大方的承认了,并扬言,说就算你长大了你哥哥还是我的,你既打不过我,也抢不过我,还不如回去多吃点奶,抢你哥的太子位置比较靠谱,这话可把龙蘅气的,从那天起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的粘着他哥。

不得不说,这两位太子,大的那个透视的是形,小的那个透析的是人心。温久一直认为比起虚云龙蘅更加适合天帝之位,他聪明有野心,做事沉稳又不失手段,云儿和他比起来太过感情用事,且他性格喜爱自由不拘束,与苏河某些程度上很相似,比起天帝,战神这个位置更加适合他,因此在天上的那段日子,苏河总是有意无意的把他当接班人

事实证明,多数仙君就连天帝天后也更加青睐第二个孩子,只有上任天帝也就是虚云爷爷手下的几个老神仙站在虚云这边,但毕竟长幼之序摆在那,虚云又没什么过错,天帝的位置最好落到谁身上还要两说。

不过这都是后话,那时候虚云他爷爷还在 ,他爹和他伯还不知道谁是下任天帝呢,当时魔尊龙崆呼声很高 ,不出意外天帝的位置就轮到他坐了,谁知道他想不开坠魔,不当天帝当魔尊,在哪都是鸡头。

现任天帝位置是稳了,原本怎么都轮到虚云和他弟弟争地位的,毕竟龙蘅还是个喝奶的娃娃,谁料魔尊心里不太舒坦,起兵攻打仙界,当时苏河战败,神兵被毁,是虚云抽出自己的龙骨给苏河制作新的神兵........就意味着他自动放弃继承天帝之位,头上的太子之名变成虚设,稚弟龙蘅担起哥哥的重任,从此不再走出东宫。

这也是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温久都没有催虚云回仙宫看看的原因,他既然养了这头龙崽子,就能养他一辈子。

提到龙蘅,虚云再次安静下来,这是温久第一次提起从前的人和事,虚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在前面开车的唐纣,没有察觉他们之间微妙的沉默,继续乐呵呵的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总之言午把他哥带上山,不知道是山上的路难走还是怎么,言青不小心掉进山上的暗河里,被水冲出好几里,差点......从那以后,言午就跟着许阿姨他们回南灵了。”

这件事温久在之前调查言青的资料事看见过,他知道的比唐纣跟详细一点,毕竟唐纣当时也是个小屁孩,大人肯定不会和他细说。资料上说:言青溺水后好几个小时才被白家的管家在山脚下找到,言青趴在河边的浅滩上,正发高烧,稍后又在山上发现被困的言午,也同样发着烧。

因为这件事,一贯迷信的许倩坚持要带儿子回南灵。她一早就认为言午待在山里教育跟不上,孩子已经十岁了不能因为迷信耽误孩子以后的人生,她本来这次就有意带言午回去的,只不过没想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温久当时看过后,总觉得言青溺水这件事还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那时候言午要带言青去哪里?

为什么言青掉进暗河里那么久他都没有回家告诉家人施救,反而在他从小玩到大的山里迷了路?

温久后来派苏家人去找过当年给言午算把子的和尚,却发现再也找不到人,和尚到底去哪了?

种种迹象都充满着不同寻常的味道,白家在这件事中到底充当什么角色都让人不得而知,再加之白乾这次如此心急的邀请他和虚云来金山,恐怕他的目标在虚云身上,毕竟温久的真正身份白家并不知情......

还有贯穿整件事的一类人---和尚,无心和尚,算命的和尚,还有......还有什么呢?温久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却很模糊,还差一个关键点没有找出来。

车一直往前开,忽然,耳边传来流水声,淅淅沥沥,水流撞击碎石,沿着山脉蜿蜒而下,唐纣接了个电话,是白乾打过来的。

白乾的声音凑过手机传来:“唐纣,一会你沿着这条河一直开,天快黑了可能看不见东西,你跟着水走就行。”

唐纣应下,挂断电话。

又开了大概半小时,天彻底黑沉下来,车前灯光只能扫到两丈之内的距离,起初还好,直到又过了十来分钟,唐纣纳闷的说:“怎么回事,这条马路怎么都长一样......”

温久皱了皱眉,眼睛倏地变得赤红,发现前方的马路一望看不到头,他虽然不如虚云的视力目行千里,一座山的距离他还是能看的很清楚的,这......不太对劲。

“其实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感觉不对劲了,”虚云用密语对温久说道,怕这句话说出来吓到唐纣,所以他只传音给温久。

“我看到的和你一样,不是这条路太长了,而是我们一直在重复走同样一段路,”虚云说:“你发现没有,白乾的车从唐纣关断电话的那刻起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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