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故意的,准确地说,他随阿倍野浩一来中国,为的,就是找这样一个机会。”解说员冷冷道,“当年抗战,除了你知道的战场厮杀,还有些你不知道的……日本阴阳道,有不少好手渡海而来,其中有一些是真心想出力,另有一些,就是自己的盘算了。”
论天资,论实力,七草修远比他的后辈子孙高出一倍不止。而论起心性狠毒,七草辉给他提鞋都不配。
七草家以驭鬼之术着称,纸扇轻挥万鬼齐出的场面一直是他们对手的噩梦。但那些鬼魂本身的品质却良莠不齐,有些凶狠厉鬼,有些就只能用寻常鬼魂凑数。七草修不满于此,他想要的,是一支鬼军。
一支由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凶兵组成的,真正的鬼军。
他的耐性很好,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他不惜花费时间和心力,在阿倍野浩一的身边小心辅佐,让他可以获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直到,他到了临山。
材料已经准备完毕,又遇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七草修,决心出手了。
说到这里,解说员沉默了下来。好半天之后,他才又开口:“那一天……天阴得很,没下雨,没刮风,可就是让人觉得难受。”
“那天那场仗,也许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援军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只要撑住了,别让对方抢下临山,以后的日子,就要好过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战场上他们遇到的,不是敌人,而是怪物。”
“那一天,跟他们打仗的那些日本兵,早就已经是死人了。”
“魂魄抽离出去,肉身炼成尸兵,两军厮杀的血气,恰好可以做鬼兵炼制成功之后的佳肴……他几乎什么都算到了。”
“唯独不曾算到的,便是我吧。”
恰在此时,那边的七草辉,面露喜色。
阵法已然被他彻底催动,现在所欠缺的,只是从那四点处,调集足够的力量。
靠着阵法运作慢慢调用,当然可以,不过……
七草辉的眉毛微微扬起,眼睛望向远方——也该有些成绩了吧?否则的话,未免太对不起他的一番“好意”了。
酒店大厅中,激斗正酣。
手上拿着短兵器又要跟人远程打绝对是不知死活,好在这大厅里面还剩下些桌椅板凳没被拿走,成了现成的家伙。
战鬼一脚踹起张椅子,硬木的座椅凌厉飞起,砸向他的对手。眼睛早已血红的男人却不躲不闪,长刀猛砍之余合身撞上,硬是又向前冲了几步,逼近战鬼。
虽然双眼暂时成了摆设,战鬼仍然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这个对手,果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他一路且战且退,为的是消耗对方的体力,那种疯狂的打法照理来说支撑不了多久……可打到现在,他的速度和力量却不曾有半点减弱。
看来,要下点决心了。
“其他人怎么样了?”
“许多钟错快搞定了,姓宋的好像也差不多……小心左边!”长生声音急促,“你……”
“我么……应该也快了吧。”
战鬼声音平淡,让长生一时没想明白……但是下一刻,盯着屏幕的双眼猛然瞪大!
原先一直靠移动拉开与阿倍野信二之间距离的战鬼,停下了。
他就站在大厅中央,微侧着头,看上去是在听声音……而就在他驻足的同时,疯狂的敌人已经冲了过来!
一声惊呼眼看便要冲出口,却被长生硬生生压了回去——直觉告诉他,此时的战鬼,需要的是安静。
妖刀,劈来。
细微的风声让战鬼敏锐捕捉到了敌人的位置,脚步轻挪,他已经直面了他的对手……刀锋掠向他的颈项,同时,战鬼撞进了对手的怀抱。
擦过刀锋的刹那他勉强避了一避,让撞上刀锋的部位从颈侧变成了肩膀,尖锐的痛感随之传来,战鬼的表情却不曾有丝毫变化。
抬手,递出匕首,准确地刺进对手的心脏。
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他甚至可以在脑中描绘出那颗心脏是如何破裂,血液是如何飞溅……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可几滴血还是沾在了脸上。
妖刀坠地,当啷作响。
战鬼退了一步,抽出匕首,想了想,他蹲下身,从阿倍野信二身上挑干净的衣服撕了一块,慢慢把匕首擦干净。
“战鬼!”
急促的呼唤让他回过了头,看着出现在大厅门口的人,他笑了笑:“别跑那么快,对你身体不好。”
长生还抱着笔记本,这一路狂奔对他来说绝对是超水平发挥……可是眼下,他却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只是死死注视着战鬼肩膀上的伤口。
顺着他的视线,战鬼也朝自己的肩膀看了看……伤口还是挺怵人的,长长的一道,血淋淋——要说他也奇怪,既然自己已经不是活人了,这些血又是从哪儿流出来的?
“放心,不疼。”
“……不疼你个鬼……”长生咬着牙,怒气冲冲地上去,跳着脚把比他高一截的男人拽得蹲下来。
“别忘了那把刀,”虽然不疼,不过能有人帮忙包扎一下也不错……战鬼倒是挺有义气,还不忘提醒长生把关系着小张老师清白的东西带走。
“忘不了!”长生恶狠狠地说。
“人杀了,也不知道这个地方该怎么解决……嗯?”战鬼忽然抬头,注视着酒店的天花板。
这家酒店,似乎……在摇晃?
脑中灵光一闪,战鬼想也不想,一手拎起猝不及防的长生一手还不忘抓上地上的刀,抢上几步,他纵身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
也在他冲出去的同时,酒店中,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随即……
战鬼看到了,冲天而起的水花。
“地震了?”脚下大地的细微震动让张非有些不安,好在震动很快便停止,重新安静下来。
但下一刻,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强烈的阴冷感将他团团包围,那种感觉,分明是要有什么麻烦登场了……
“帮我一个忙。”解说员忽然开口。
“你说吧。”张非答应得很痛快,反倒让努力措辞准备说服的解说员愣了。看他愣,张非笑了:“我大概猜出来你是谁了……帮你,也是应该的。”
“……谢谢。”解说员怔了怔,脸上露出个有点难堪的笑,“我对不起你……可这次,我也只能这样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还真受不起这个‘对不起’。”张非嘀咕道。
七草辉站在阵中,眉头微蹙——此时的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浮起了隐约的不安……四面涌来的力量,似乎太强了。
这么近的时间,这么强的力量……难道,那四点,竟是同时被他们攻破?
且不说那些跟他作对的人有没有这份实力,他们何必如此?
可惜此时的情势容不得他多想,沉心静气,七草辉小心调遣着汹涌而来的强大力量。然而此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难道是那个人出来了?眉头不耐地拧起,七草辉在心里问候了一声归先生不学无术——这么快就把人放出来了,他也好意思夸耀自己?
眼睛随意地一扫,七草辉望向来人,却在下一刻,僵在当场。
一时间,他连汹涌而来的巨力都无暇掌握,只是死死地,注视着走出来的人。
良久,他笑了。
不是那种阴冷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近乎狂喜的笑意。
“是你……是你!是你!”
“好久不见,七草修。”望着“七草辉”,解说员淡淡道。
七草修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脸上还挂着笑,却不像方才那般激烈:“怎么认出我的?”
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倒有点像是故人闲聊。
“光凭你那个不成器的后人,做不到现在这样。”解说员道,“你骗了他吧?”
“无能之辈,还妄想一步登天,”七草修冷笑,“我本来已经给了他机会,可他却连个普通老师都解决不了——你说,我还留着他做什么?”
“想不到你竟然能逃回日本。”
“拜你之赐,我死在这儿,可来这里之前,我早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七草修冷笑,“没想到吧?”
“想到了。”解说员淡淡道,“不然你以为,这七十多年,我是在等谁?”
他们说话间,四点传来的巨力仍在汇聚,七草修不得不一边小心调力,一边疑惑——对方不可能看不出他现在正在运作阵法,既然如此,为何不趁机攻击?
如果他攻击,七草修必然会以阵法之力相抗,他讨不到什么好,七草修的计划却也会因此受阻,甚至可能失败——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么?
难道……脑中刹那间电光石火,七草修猛然想通了个中关窍!
糟了!
下意识的,他想要停止阵法运作,可阵法已经到了关键处,力量之强,连他也难以对抗。
“没用的。”解说员好整以暇,望着七草修,“你的后人很聪明,靠着临山老区的地下水改造,把阵法铺了下去……可惜,你大概忘了叮嘱他,有我在,临山的每一滴水,都是跟你做对的。”
脚下的大地微微振颤,七十多年前,七草修留下的那批“珍宝”,正在逐渐解封。
他们,即将醒来。
七草修脸色阴沉,即便他一直以来的目标,那经他密法精心炼制的厉鬼凶兵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也不曾让他脸色好上半分。
“你以为你能把他们唤醒么?”他咬着牙,冷冷开口,“可别忘了,那些魂魄是被阵法强行镇压,他们,可没那么容易醒来!”
“是吗?”此时,解说员却笑了。
伴随着他的笑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在七草修身边,他的鬼军已经逐渐集结。他们生前是凶兵,死后凶焰更强,但那声音传入耳中的刹那,即便是那些厉鬼,脸上也出现了恐惧之情!
解说员慢慢抬起头,他正侧耳聆听着当年最熟悉,如今最怀念的声音。
军号声。
让个新手来吹,军号声压根成不了调……可却足够响亮。
够响亮,就好。
随着军号声,又一批鬼魂,渐渐在此地出现。
他们并不像七草修身边的凶兵一般军容整齐,眼神凶悍,相反,他们军装破烂,人人带伤,脸上挂着的,也是对现在处境全然不了解的迷茫。
但随着军号声,他们的眼神逐渐清晰,当七草修身边凶兵也落入他们眼睛时,那一双双眼睛,骤然明亮!
“这是哪个傻小子吹的号哟……”解说员不远处,一个鬼魂轻声开口,“小林去哪儿了?又掉队了不成?”
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想找到他说的“小林”,没找到,却看到了解说员。
鬼魂骤然一惊,一声称呼,脱口而出:
“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