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不会来见你的。”
“不会?”
润沁一愣,随即缓缓地笑了。
“是你不让她来吗?你在怕什么呢?姐夫?”
那声音又娇又软,带着勾撩的弧度,换作其他男人,即便意志不动摇,至少也会往女子的方向看上一看,谢洛白却目光不动,根本没有半点触动、
润沁也不死心,在审判椅上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也不知她碰到了哪里,领口处哗啦一声响,贴身穿着的旗袍就撕拉出一个大口子。
她原本的黑色风衣,已经在一开始的搜身过程中被除了,下面是一袭紧身旗袍,谢洛白命人搜身的时候,原本丢给她一件牢衣,不想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穿。
现在她胸口大敞,润沁歪着头,分明自己衣冠不整,可那双眼却肆意地盯着谢洛白,其中寓意不言自明。
在周遭护兵情不自禁地抽气声中,谢洛白额上青筋阵阵鼓起,他忍住给润沁用刑的冲@动,森冷的目光往左右一扫,见护兵们纷纷移开视线,才命何湛送来一件牢衣,兜头就扔在润沁身上。
“别给你姐姐丢脸!”
润沁甩头,好几秒才把牢衣从面上抖落,冷笑。
“她都不来看我,还算我哪门子姐姐?”
她一反常态,忽地露出了怨毒的表情。
这幅样子,比起过去二十多个小时的胡搅蛮缠,装疯卖傻,更对谢洛白的胃口。
他抖了抖指尖的烟灰,决定换一个问法。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吗?口口声声说不想让你的姐姐跟着我,做前朝的叛徒,家族的罪人!实际上是你自己想留在雍州,利用这张和她分外相似的脸,做点什么吧?”
润沁微怔,可下一秒就掩住了方才的失态,饶有兴趣地顺着谢洛白的话说下去。
“姐夫觉得我想做什么呢?”
“比如李代桃僵,混入督军府杀人?”
谢洛白盯着润沁,不放过她面上丝毫变化,然而眼前人还是方才的浮夸表情,失笑。
“我只想找回姐姐,姐夫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联想?”
其实谢洛白没有猜错,他们那日抓了红绣,除了想通过她探及一些督军府的秘密,更重要的还是想从她的口中套出关于溪草的性格习惯,这样,届时模仿溪草混入督军府自会事半功倍。
加之梅凤官愿意帮忙,这个计划并不是没有实施的可能。
对于不能拉拢的朋友,自是要永绝后患才算安全!
润沁脸颊上还是带着笑,可目光已经开始变冷。
谢洛白没有再问,从座上站起。润沁见他要走,竟主动叫住他。
“姐夫,我什么都没有说,难道你就不问了?”她舔了舔舌头。
“你既不许我姐姐来看我,莫非要把我扔给这些臭男人吗?”
谢洛白没有回头。
“放心,你是溪草的妹妹,我会给你该有的尊重。”
他叫了一声黄珍妮,一个军装打扮的高个女子阔步走了进来。谢洛白对她略点了点头,与其擦肩而过。
谢洛白才走出军政府监牢,有护兵就来报展若男到了。
会客厅的门甫一推开,展若男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有些焦躁。
“这么晚了,不知谢司令让我来是有什么事?”
谢洛白开门见山。
“关于赫舍里润沁的处决,我决定越快越好,最好能安排在明天大早!”
展若男吓了一跳,她安静了几秒,这才掩下面上其余情绪,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脸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久之前我曾致电军政府,传达了淮城方面的意向。当时是司令身边的何副官接的电话,如果他还没来得及向你传达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谢洛白嗤笑一声。
“淮城打的是什么主意,展小姐比我还清楚。把婉珍公主押解淮城审判,拖延时间,无非是想给雍州沈氏制造混乱。如若在押送过程中,保皇党把人救走了,这算谁的?届时是不是还要再给雍州沈氏扣一顶,和漠城小朝廷里应外合的帽子?毕竟,我的妻子一日还是赫舍里家族的四格格,就有人永远舍不得放弃这个把柄!”
展若男哑口无言,电话是她亲手拨的,提出让雍州督军府的人押送婉珍公主的也是她,只因为她笃定谢洛白不会杀了妻妹,如此也不介意再借着这件事浑水摸鱼,给雍州沈氏致命一击。
可事实却和她想象中出入太多,奇怪,难道赫舍里润龄没有闹吗?!
谢洛白把她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示意她先坐下,把一份已经签字画押的供词推到展若男面前。
展若男打开,发现竟是俞鸿铭的口供。上面不仅交代了楼奉彰安排其杀害孟青和嫁祸雍州沈氏的前因,还说明了他结实漠城赫舍里润沁的经过,更承认了让润沁假扮溪草杀人的整个过程……
展若男心中骂了一声“废物”,把供词丢在桌上。
“不过是一面之词,谢司令不会以为凭借这几张纸,就可以为督军府翻案了吧?”
“当然不会,毕竟家贼难防,俞鸿铭不仅是淮城总统府官员,还是我沈家前女婿。只是谢某觉得,让这件事曝光,引得雍州方面和淮城各执一词,两败俱伤,给人看笑话十分不值。”
他抬了抬下巴。
“展小姐以为呢?”
展若男大脑飞速转动,两方都有舆论武器,僵持下去确实浪费时间,如谢洛白的话说,真心不值。
“你想怎么样?”
“展小姐是聪明人,这件事先不急着决断。不如咱们把公事先放一边,聊一聊私事。”
谢洛白略略调整了一下姿势。
“楼公子自来到雍州,一直纠缠着我家夫人不放,这让我很是困扰。以为前番已经消停了,然而在缉拿杀害孟委员真凶的现场,楼公子又出现了,彼时,他正安排俞鸿铭和婉珍公主上渡轮。”
展若男面色微变,双唇紧抿。在报刊上登载出杀害孟青和的真凶是婉珍公主时,展若男就多少明白了梅凤官冷眼看溪草陷入泥沼,袖手旁观的意图。
这个真相令她恼火异常,她气梅凤官放不下溪草,更恨自己对他执迷不悟。可面对那张漂亮的脸,展若男却说不出半句重话。
谁让她在第一眼看到梅凤官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呢?
他是她的鸦片,戒不了,断不掉,难以割舍……
“我当时就质问梅凤官,是不是打算让润沁和溪草掉包,既让真凶归位,溪草获救,又让我继续陷在这泥潭里无法抽身,他到时候好带着溪草远走高飞。”
谢洛白停了一停。
“他没有否定。”
展若男面色越发难看,谢洛白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好多次,我都想亲手结果了梅凤官!毕竟没有那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觊觎。可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下手。如果梅凤官再这样不知收敛,我无法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展若男厉声。
“你敢!”
谢洛白声音更冷。
“话虽然难听,可梅凤官再这般不管不顾,我想展小姐恐怕也会有类似想法。毕竟女人最擅迁怒,好几次,我发现展小姐看我妻子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被点中心事,展若男喉头一噎。
她自诩是新时代新女性,和这些旧式闺秀截然不同,然而在处理感情一事上,分明清楚溪草已经对梅凤官不理不睬,梅凤官还是对她情深不减,可自己似乎恨溪草甚过梅凤官,这是事实。
谢洛白顿了顿,突地话锋一转。
“如若梅凤官计划顺利,婉珍公主代替溪草混入雍州督军府,不仅能一下子铲除了雍州军政府头目,还做实了溪草漠城间谍的身份。即便保皇党不能完全拿下雍州,也能震慑华夏其他军政势力,这对日本人扶持的漠城小朝廷绝对有利无害。
我们斗得这样难看,只是为漠城小朝廷,为日本人铺路吗?
这不是借刀杀人,而是引贼入室。”
最后一句,谢洛白加重了语气。
展若男身体颤了一下,顺着谢洛白的思路深思下去。
假设保皇党借着这个机会杀了谢洛白父子,而溪草又被梅凤官带走,这一颗定时炸弹,势必成为保皇党占领雍州,手伸淮城的楔子。
一个保皇党,淮城方面还不放在眼中,可后面的日本人。一旦让他们侵入中原腹地,对华夏都是灭顶之灾。
果真后患无穷!
权衡完利弊,展若男很快下定决心。
“好,就按司令决定的办,明日大早就行刑。我今夜回去会立即给淮城总统府拍电报,如若有变化,我们电话联系。”
展若男刚走,黄珍妮就敲门进来。
她是谢信周部下的女儿,和普通的女孩子不同,不爱红装爱武装,曾女扮男装考上日本军校,进行过正统军事训练。归国后,在蓉城谢氏麾下效力,前番谢信周到了雍州,把她带了来,让其跟随谢洛白。
只是谢洛白以男女大防为由,并没有重用她。还是昨日抓住了润沁,念及她是溪草的亲妹妹,让那些粗鲁的大兵搜身到底不便,才想起还有这样一号人。
“用了吐真剂,不过赫舍里润沁什么都没有说,我给她使了点手段,她也只闭着眼睛,一言不吭。”
润沁的意志力很是强悍,几乎不亚于自己。已经一日一夜没有休息,没有吃饭饮水,然头脑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这份毅力,便是谢洛白都侧目,可想而知当日的训练有多惨烈,
谢洛白心中复杂,一时间竟庆幸溪草流落的是花@街柳巷,如若也如妹妹一般被保皇党带至漠城,迎接她的是何等残酷的命运,关是想想都让他受不了。
黄珍妮观察着他的表情。
“二爷,要不要再继续上刑?”
“不用!明日天亮,就押解刑场行刑。”
黄珍妮有些惊讶,只听谢洛白淡道。
“婉珍公主只是漠城的一个杀人工具,无需在她身上浪费太多精力。不过她身份到底特殊,剩下的几个小时,还请你继续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