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你……怎还会维护九青派……”
“若是你……怎会再次回到九青……”
“尸天清……尹天清……”
一声长长叹息在空气中消散,薛槿之足尖一点,窈窕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青烟,消散在茫茫林海之中……
*
“哎呦我去,累死老子了!”华景舍主厢之内,郝瑟以一个软塌塌的葛优瘫斜躺在太师椅内,手里抓着一个茶杯,正豪爽往自己嘴里灌茶,“简直是累的老子口干舌燥两眼花圈头晕脑胀四肢酸痛血槽清空了啊!”
“阿瑟,辛苦了。”尸天清忙给郝瑟换上一碗热茶。
文京墨直身坐在桌旁,一口接一口喝着茶水,虽然速度不紧不慢,虽然动作优雅姿态万千,但那饮茶的杯数,显然已经是水牛的标准。
“千竹,喝茶。”尸天清忙又给文京墨斟上茶水。
文京墨又饮了两杯,才长吁一口气,瞥眼看向郝瑟,挑了挑眉:“依小生所见,郝兄与龙行派诸位好汉乃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聊得甚是开怀啊!”
“还和那些人约好要去烂醉醉七天七夜!”流曦也冒出一句。
“阿瑟,饮酒伤身……”尸天清一脸忧色。
“喂喂!你们还真把社交辞令当真了啊。”郝瑟端着茶碗坐起身,瞥给流曦一个蔑视的眼神,“难道你们没听说过?所谓酒鬼口中的酒局,男人口中的甜言,侠客口中的仁义,传说之中的英雄,太监裤裆里的三条腿,都是虚无缥缈之物,当不得真的!”
“噗!咳咳咳!”尸天清顿时被口水呛住,剧咳不止。
流曦一脸震惊,死死盯着郝瑟。
“你这又是什么歪理?”文京墨眉峰高挑,望向郝瑟。
“怎么,难道老子说的不对?”郝瑟朝着文京墨一呲牙。
文京墨一笑,并未答话。
“阿瑟……”尸天清好容易停了咳嗽,面红耳赤,目光飘忽,“前面几项也就罢了,这太监……实在是不妥!”
“哎呀,尸兄,你一个堂堂大男人,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啊!”郝瑟一脸不赞同望着尸天清,“咱们如今是名头越来越大,人脉越来越广,以后行走江湖,这等慕名而来的粉丝定是蜂拥而至,比比皆是!尸兄你作为咱们的颜值担当,就算修不到文书生那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境界,但这脸皮一定要够厚,起码能撑起场面来才行!”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静。
流曦嘴角隐抽,文京墨眨了眨眼,尸天清神色却是渐渐肃严,沉吟片刻,定定点了点头:“阿瑟所言甚是,天清以后定会努力!”
“很好,孺子可教也!”郝瑟一脸欣慰拍了拍尸天清肩膀。
流曦下巴掉了一个挂扣。
文京墨笑出声:“郝兄此次终于说了一句中用的话。”
“喂喂,文书生,你怎么说话呢?老子向来是字字珠玑,句句玄妙啊!”郝瑟瞪着文京墨道。
“是吗?”文京墨轻笑:“那么字字珠玑,句句玄妙的郝大侠你来说说,此次蓬莱派和龙形派当真是为了奉泽庄一事前来道谢的?”
“废话!当然不是!”郝瑟翻了个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种事儿,我们定要能通过现象看本质!”
“不是为道谢而来?”尸天清一怔。
流曦呆愣。
文京墨和郝瑟转头看了一眼团队中武力值排名第一、第二的两位高手,对视一眼,双双扶额,叹气摇头。
“他们口口声声……明明是……”尸天清愣愣问道,“若非不是为了道谢,那又是为何前来?”
“当然是为了尸兄的美色!”
“当然是为了意游公子!”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怒吼出声。
一瞬死寂。
尸天清和流曦四目圆瞪,盯着面前二人。
郝瑟额头爆出一根青筋:“意游公子?”
文京墨双眼眯成狐眸:“尸兄的美色?”
突然,两人同时拍案而起,互喷口水。
“郝瑟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蓬莱派一堆姑娘垂涎尸兄也就罢了,起码算是阴阳调和,龙形派都是一帮大老爷们,怎么能为了同是男人的尸兄的容貌神魂颠倒?!”
“文书生你才是书读多了读成傻子吧!像尸兄这等秒杀万物出尘绝伦得天独厚天下独尊的美貌,当然是男女通杀倾尽天下!你说什么为了意游公子才是扯淡吧?意游公子人都不知道在啥子鬼地方,他们跑这儿来找个啥子鬼啊?”
“呵呵,意游公子的名号天下皆知,背景神秘,深不可测,天下欲结交之人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奈何意游公子行踪飘忽不定,令众多倾慕之人无缘结交。如今有敛风楼的消息传出我们与意游公子交好,这些欲结交意游公子却苦无门路的人,自然就眼巴巴贴上来了。”
“文京墨,你能不能别这么阴暗啊!总是把人心想的这么复杂!”
“难道郝兄就你就不阴暗?把这天下所有人都想成和你一般,只要靠近我们,就是为了尸兄的美色!”
“老子这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比你天天揣摩人性阴暗面,时时怀疑所有人都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要强!”
“小生这是防患于未然!”
“你就是心理阴暗!”
“你就是贪财好色!”
尸天清和流曦双双愕然,一脸僵硬瞪着吵得翻天覆地的二人。
“阿瑟……千竹……你们……”
尸天清正要开口相劝,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流曦大哥,晚膳到了。”
正是叶英招的声音。
怒目互瞪的文京墨和郝瑟身形同时一震,下一刻,就见二人骤然撩袍落座,一个翘起二郎腿,反手一撩发丝,做出一派风度翩翩姿态,另一个则是稳稳端起茶盏,低眉浅酌,变做一名高贵稳重的翩翩贵公子。
尸天清弯睫狂眨。
流曦下巴又掉了一个滑扣。
“叶少侠,进来吧。”
郝瑟提声道。
就听院内门板一响,叶英招提着两个食盒快步走了进来,笑吟吟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摆菜一边道:
“尸大哥,你们早就饿了吧,这是三师姐特别吩咐膳堂为四位准备的晚膳,大家趁热吃。”
但见桌上,四个凉菜,八个热菜,虽然没有饭店酒楼那般精致,但也是色香味俱全,很是诱人。
“哇,菜不错!”郝瑟立时来了精神。
“有劳薛女侠和叶少侠了。”文京墨淡笑抱拳。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叶英招笑道。
“叶少侠,一起吃吧。”尸天清拿起筷子,先给郝瑟夹了一块鸡肉,转头向叶英招邀请道。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对视一眼,没做声。
“诶?”叶英招一脸受宠若惊,“这合适吗?”
尸天清勾唇一笑:“坐吧。”
叶英招顿时被尸天清的笑容晃花了眼,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待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抓着筷子加入了吃饭大军。
“叶少侠,今日梅山派滋事,为何只有薛女侠一人前来善后?”尸天清一边给郝瑟夹菜,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道,可隐隐闪烁的眸光却是泄露了真实心迹。
此言一出,叶英招不由神色一黯,放下手里的筷子,垂头轻声道:“尸大哥,这些事是九青派的内务,英招本不应跟外人讲,可是尸大哥是英招的救命恩人,今日又救了三师姐,更是九青派的恩人,英招、英招……”
尸天清暗叹一口气,轻声道:“尸某定不会将九青之事外传。”
一旁郝瑟眼皮一跳,闷头扒饭,文京墨眸中精光乱闪,流曦扫了一眼郝瑟和文京墨,一脸疑惑。
叶英招吸了口气,镇下神色,慢声道:“这翠灿峰本是由三师姐和六师兄共同督管,可是,自从两年前七师姐去了,刘师兄就一蹶不振,天天喝酒,醉生梦死,再也不管翠灿峰的事儿了……”
“六师兄?七师姐?”文京墨抬眼,“你说的可是九青掌门第六位入室弟子季维君和第七位弟子杜芊溪?”
叶英招沉重颔首。
文京墨神色一动,瞥了一眼郝瑟。
郝瑟停下了筷子。
杜芊溪……老子记得!
就是那个号称被尸兄害死的小姑娘……
尸天清眸中浮上一层清冷光华,仿若一晕月光掠过冰湖,扫过一环一环的镜光涟漪。
“那其余几位师兄弟呢?”哑声又问。
“大师兄齐鸿鸣,这一月忙着准备大礼之事,已经许久不见人,二师兄许子鹭和五师兄于雁归与三师姐不合,一般只待在绮遐峰上,很少来翠灿峰,四师兄戴笙一个人又要管晨迤峰的弟子,又要帮大师兄做事,自顾不暇,自是没空管翠灿峰的事……”叶英招越说越小声。
“六个弟子,分崩离析……”文京墨冷笑一声。
郝瑟挑了一筷子肉塞到嘴里。
“宣木掌门呢?”尸天清垂下长睫,缓声问道。
“师父他……这两年一直在闭关,每年出关时间不足一月……”叶英招长长叹气,“我们已经许久没见过师父了,派里事基本都是大师兄拿主意……”
尸天清又给郝瑟小山一样的饭碗里夹了一块肉,放下筷子,端端坐在了桌边,敛目默然。
一环无声无息却又无比沉重的气压,从笔直青影之上波及开来,顿将整座屋子的气氛压至低谷。
叶英招抬眼一看,神色不由更黯,慌乱起身抱拳:“英招还有事,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说完,就垂着脑袋急急走了出去。
屋内便只剩了尸天清、郝瑟、文京墨、流曦四人。
“尸兄……”郝瑟望着尸天清紧绷的侧脸,只觉心口好似压了一块茅坑石头,又臭又硬又沉,令人无法呼吸。
文京墨眉头深锁,流曦面色较平日更阴沉了三分。
“阿瑟、千竹、流曦,你们慢慢吃,尸某出去走走。”尸天清抬眼,向三人轻轻一笑,起身、颔首,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华景舍。
只是临别的那一抹笑容,就与飘荡在山风中的青色背影一般,憔悴疏离,缥缈无根,仿若沉绵淡雾,一吹即散。
郝瑟定望尸天清离去方向半晌,五官渐渐下滑,最后变作一张哭丧脸,两只手爬上双颊,捧脸惊悚大叫:“文书生、文书生!咋整咋整咋整啊!看这情节发展脉络,莫不是尸兄打算接手九青派这个烂摊子,然后就此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九青派的重振大业奉献终生?!”
文京墨纤细手指慢慢摩挲腰间碧玉珠盘,双眼长眯,字字咬牙:“郝兄,看来咱们刚刚那一场架是白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