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启文面色一变, 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于是他退到一边,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沉默着低下了头。
“伪善。”刀疤冷笑一声, 扛着已经昏迷的王良走出了食堂。
三皇招呼其他人:“大家都跟上去看看吧?”
其他人均是点头。
关启文站在原地没动, 低垂着眼眸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从他身边路过,向着殡仪馆的院子走过去。
沈卯卯走到他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娄京墨瞥了他们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夜已深, 气温也有些低了,空气似乎都变成了暗沉的蓝黑色。等所有人都走了,关启文才慢慢悠悠地从食堂里出来, 远远地坠在人群最后。
沈卯卯叹了口气,在心底把游戏制作者喷得狗血淋头。
娄京墨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带, 贴着她的耳朵说了一句:“蠢货。”
沈卯卯:“??”你怎么随便骂人?
娄京墨:“你别跟他走太近。”
“嗯?”
“我怕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卯卯:“??”
娄京墨闭嘴不再说话了, 还加快脚步走到了沈卯卯前面。
说一半难道是大人物的通病?把事情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难道会死吗?!!
殡仪馆正门口空无一人, 一盏硕大的圆锥形灯罩被绑在了门口的门卫室的房檐上,无数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玻璃罩, 发出了一声接着一声的清脆声响。栏杆的影子投射在门外的地面, 迷雾中的黑影若隐若现, 让人内心隐隐不安。
走在最前面的刀疤伸出空闲着的另一只手, 轻轻地推了一下栏杆大门。
“咣当”一声, 门直接向外打开了。一切都像是一场早有安排的阴谋, 等着他们一脚踏进去。
门里门外, 在一道薄薄的、半透明的痕迹下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刀疤站在门口,心中有些犹豫。到了真正该做决定的时候,他反而有点难以下手。
当然了,这个难以并不是因为于心不忍,而是因为他担心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安危。
这时关启文从人群最后挤到前面,对他伸出了手:“这样不好,你把他放下,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不一定就是死路一条的。”
此话一出,刀疤直接坚定了想法。
“滚犊子吧你!”他啐了关启文一口,然后拖着王良就把他甩出了门外。
黑雾中夜叉咆哮一声,一道黑影从迷雾深处快速逼近殡仪馆门口。沈卯卯倏地睁大了眼睛,右脚不自觉向前了半步,却又很快克制下来。
下一秒,娄京墨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刺啦”声响起,伴随着周围其他人的尖叫与惊呼,血腥味开始蔓延。
沈卯卯的鼻子抽动了两下,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混合着周围嘈杂的声音,搞得她太阳穴嗡嗡直跳,大脑像是要炸开了一样难受。
微硬的睫毛不断掻着她的掌心,娄京墨看出来了沈卯卯的不适,于是又把她摁在怀里,紧紧地搂住了她,像是搂住了游戏中的最后一抹净土。
沈卯卯在她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娄姐,我也是要习惯的。”
娄京墨沉默了一秒,说道:“夜叉把他一斧头劈成了两半,血喷了三尺高,现在肠子内脏全都掉在了地上,你真的想看吗?”
沈卯卯:“不,我不想。”
那场面太可怕了,她光想想就能三四天吃不下饭,更何况是亲眼目睹了。
现场闹哄哄了一阵,最后还是三皇站出来组织了纪律:“大家都安静一下!既然尸体已经有了,你们两个就把他搬进来吧。”
刀疤不情不愿:“外面太危险了……”
三皇还是老话:“爱出不出,反正任务不是我们的。”
刀疤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关启文却已经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在了人群后的担架拖了出来。
他抓着担架的一角,越过众人的视线走到最前方,试探着出了大门。
众人屏住了呼吸,然而夜叉并没有再次动手伤人。
刀疤连忙也跟着跑了出去,态度强硬地抬起了担架的另一边,冷笑道:“嘴上说着不想害死无辜的人,手上的动作却很快嘛,担架和尸袋都准备好了?”
关启文冷淡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曝尸荒野而已。”
沈卯卯缩在娄京墨怀里听着他们的对话,迷迷糊糊地好像明白了娄京墨让她离关启文远一点的原因。
关启文是知道王良是必死无疑的,否则他不会在刀疤还没有行动的时候就去车上拿来了担架。他的行动表明他是希望王良死的,可这种意图连她都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鬼精鬼精的其他人?
所以他的一切行动并不为了骗人,而是为了骗鬼。
无论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王良本人相信他是好人就可以了。
沈卯卯抬起头,看着娄京墨的下巴,轻声问道:“我们和他说过宫恋的事吗?”
宫恋的事她们没有特别避讳,却也没有大肆宣扬。宫恋死的时候关启文并不在现场,按理说应该不知道宫恋已经死了,并且开始纠缠小乔,可他偏偏知道了,还针对这种情况做出了对策……
娄京墨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他手上的道具还挺有意思。”
沈卯卯秒懂。
三人行成了习惯,所以她总忍不住把关启文代入成金毛。
但这两个人终究是不一样的,金毛是她们的朋友,关启文是一位喜欢把利益最大化的商人,仅此而已。
尸体被两人合力装进尸袋,娄京墨也松开了沈卯卯,让她去适应一下现场的情况。
沈卯卯抬眼望去,最先入目的就是呈喷溅式炸开的血迹。
关启文抬着担架的前边,刀疤抬着尾巴,两人一前一后,平平安安地进了门。
铁栅栏门又被“当啷”一声关上,众人安心了不少,然后便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想法,院子里乱成一团。
杀了一个人后夜叉像是得到了满足,在他们这么吵闹的情况下竟也没有再次出现。一群人聊了半天,最后由三皇宣布讨论的结果:“天也黑了,今晚估计不会再有事情发生,大家各回房间休息吧,三位遗体化妆师留下来处理尸体。”
沈卯卯打了个哈欠,眼角冒出来两滴生理性的眼泪:“呼——我太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小乔抱着肩膀,也拒绝了:“再说现在化妆师少了一个,是不是得选个人补上来?”
三皇的视线定格在她身后:“谁少了?不是都在这儿呢吗?”
小乔的脸色终于变了:“你什么意思?”
三皇满脸不解:“应该是我问你是什么意思吧?”
小乔把眼睛瞪得溜圆,猛地转头向三皇视线所及之处看了过去。可入眼的只有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根本就没有宫恋的身影。
她开始颤抖,上牙磕着下牙,发出一阵嘎达嘎达的响声,可她的表情是冷静的,她的眼神甚至是冰冷的。然而处于这种平静下的,是她崩成一条线的神经。这条神经随时都有可能断裂,接着就会弹伤她自己。
她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眼睛里蔓延出一条条红血丝,像是爬满了蚯蚓。
“她在哪?”她开口问道,声音异常干涩。
三皇被她这一系列的表现吓到了,听她一问立刻抬手指了指后面的宫恋:“就在你后面啊……”
小乔像是没听见,抓着他旁边的人的双臂,歇斯底里地问道:“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所有人都能见到宫恋,除了她自己。
那人一把推开她,怒道:“你疯了?!”
小乔仿佛陷入了魔障之中,抱着头蹲在地上,嘴上不停地说道:“凭什么缠着我?!我根本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凭什么要求我要牺牲自己来救你?!你以为这是什么慈善游戏吗?!”
宫恋静静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笑,看着她一点一点陷入疯魔,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沈卯卯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地抓紧了娄京墨的手。
“走吧。”娄京墨反握住她的手,领着她走进宿舍楼,不再观看这场闹剧。
直到步入楼内,沈卯卯紧提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后,这才发现自己的膀胱已经发出了抗议的声音,于是赶紧说道:“娄姐,你想上厕所吗?”
娄京墨:“我不想。”
沈卯卯认真道:“我觉得你想,听我的,我说你想你就想。”
娄京墨忍不住笑了:“行,你说什么是什么,走吧。”
两人手拉手去了卫生间。
这里卫生间是两条沟,沟上隔出来了一边三个蹲坑。
条件落后就算了,这里的灯还是声控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她们边拉shi边为自己鼓掌加油的。
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沈卯卯也顾不上什么羞耻不羞耻的问题,她随便找了个靠外面的蹲坑,门都没敢关,赶紧解决了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
娄京墨自觉背过身避嫌,出来后又陪她在水池边洗了洗手。
气氛其实有点微妙,沈卯卯莫名觉得脸上有点热,连忙沾了点水扑在脸上,这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凉水流淌过伤口时还会有一些刺痛感,她莫名想到了娄京墨含她手指的那一幕,忍不住叫道:“娄姐?”
娄京墨发出一声鼻音:“嗯?”
沈卯卯道:“其实我上午一直都没洗手。”
娄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