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听得一怔:“为何要找顾先生?”
程澈转过身去,面对着山岭峭壁,解释道:“我怀疑有人救走了我妹妹,他应该是来到这里才消失不见的。而这里是绝路,一个大活人能带着我妹妹消失,很有可能是此处布置了奇门阵法,才遮蔽了通道。我恩师顾先生精通此道,所以我要你去找他。”
林琅有些迟疑:“清谦,你就肯定救了你妹妹的人是从此处走的?万一,万一根本没有这个人怎么办?”
程澈转过身来,语气坚定:“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我先潜水探查了那个水潭,水潭底部深而广,只发现了一具男尸。水潭旁有一处人形凹陷,应是我妹妹坠落的地方。从那凹陷的程度和四周的血迹来看,我妹妹……是不可能一个人走出多远的。那处土地湿软,有一行浅浅的脚印,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林琅听得咂舌:“连水塘你都去摸过底了?竟还有一具男尸?不会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吧?”
程澈横了他一眼,淡淡道:“看着还算新鲜,就是血肉模糊被水草缠着,四周都是血水。”
此话一出,顿时干呕声传来。
林琅一脸同情地道:“从山上下来太费劲,好多人都渴了,就喝了那潭里的水……”
还好他没喝,真是谢天谢地!
程微趴在程澈背上,越听越心疼。
那具男尸定是那孩子的父亲了,二哥居然面不改色一次次跳下去,就是为了找她,也不知灌了多少潭水……
这么想着,她忙从衣袖中抽出小手绢,替程澈擦嘴,只可惜这手帕同她身上衣物一样,全是虚无之物,程澈当然毫无感觉。
程微最后泄气,悻悻收起了手帕,发狠般照着程澈的面颊亲了一口。
算了,她有感觉就好了。
“惜瑾,你快些去吧,再耽误天就要黑了,你们上山太危险。”
林琅摇摇头:“不行,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有野兽呢?我也留下来,让他们回去报信。”
“不成。”程澈断然拒绝,“你身手好,领着这些人回去报信我才放心,是兄弟就不要再和我争。”
林琅抬头看看陡峭的山壁,还有光线渐渐暗下来后那些黑影怪石,叹了口气:“你真是为了救你妹妹不要命了。行,我带着他们走,你可要给我好好活着,等我们明天下来!”
等到这些人回去后天就会彻底黑下来,天黑自然是不可能下到崖底的。
程澈自然明白,淡淡笑道:“别婆婆妈妈了,快些去吧。”
林琅上下摸了摸,最后只摸出几个火折子来:“这个你夜里用,身上实在没带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些人都是匆忙集合起来进山寻人的,食物和水都没带着。
“谢了,明日见。”
“明日见。”
林琅深深看程澈一眼,领着一队人走了,程微却好奇张望着。
她还从没见二哥对旁人说话这般随意,可见他们是极好的朋友了。
程澈看着林琅等人远去,这才转身,打量着峭壁。
他唯恐破坏了什么阵法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不敢损毁山壁,只是捡起一块碎石从某一处开始一点点敲击。
程微一开始不明白二哥的用意,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二哥升起火堆后继续先前的动作,听着那咚咚的敲击声,才有了一丝明悟。
二哥这是找通道吗?
程澈一直忙碌到半夜,才终于停下来,走回火堆旁坐下。
山壁有几处已经被他画上了标记。
“果然是空的。”程澈自言自语,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随后浅笑化作呢喃,声音低不可闻,“微微,你还活着吗?”
“二哥,我还活着。”程微把手轻轻伸进程澈手中。
如果她能一直守在二哥身边,看他开心,看他苦恼,分享他的点点滴滴,那么,她也能算是活着吧。
只可惜,二哥却不知道她一直在。
一滴泪落下来,化作点点光芒融入火焰里,火焰仿佛高了几分。
程微吃了一惊。
二哥哭了?
她伸出手指,去触摸程澈眼角的泪痕,终究是什么都抓不住。
程微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
这个样子,真是不甘心啊!
“微微。”一声低唤传来。
程微猛然抬头:“二哥,你看到我了?”随后失望的发现,程澈只是拿出那方染血的手帕,怔怔看着。
“傻丫头,绣的蜻蜓还是那么胖。”程澈忽然笑了。
程微凑过去瞧,委屈地抿了抿唇。
二哥总是口不对心,以前明明说最喜欢她绣的蜻蜓,现在总算说实话了。
程微埋怨着兄长,光明正大凝视他,忽见他一低头,在帕子一角那对胖蜻蜓上轻轻亲了一下。
程微一下子懵了。
她再呆再笨,也知道二哥这个举动不正常。
真正的哥哥,会亲吻妹妹的手帕吗?
这个念头一起,程微一颗心像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无比煎熬,而她明明只是一缕轻烟的身子,却分明感觉到了手心湿漉漉的汗水。
她是不是可以大着胆子幻想一下,其实,二哥的心意,和她是一样的?
不可能,不可能!
程微不停摇头,说不清是因为怕失望而拼命否定,还是理智让她无法相信。
二哥又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世,怎么可能对她——
程澈忽然开了口:“微微,你知道吗,其实我和程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凝视着那方手帕,神情无比温柔,仿佛凝视着心爱的女子。
而程微早在程澈开口之时,就已经听傻了。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程九伯捡来的孩子,后来进了伯府,每一个夜晚都在恐惧,唯恐哪一日被人发现这个秘密,把我赶出去成为一个没人要的野种。后来啊,我在伯府遇到了你,就慢慢不怕了。二哥要做很多事,哪怕真有那一日,也要养得起你和母亲。微微,你要是知道二哥与程家毫无关系,会嫌弃我吗?”
“不会,不会!”程微拼命摇头。
天知道她幻想过多少次,要是二哥从来没过继到他们家就好了,是别人家的孩子就好了,那样她就能无论如何都不放手了。
“若是可以,我真希望你不是我妹妹……”篝火旁,响起程澈低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