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上人

长公主府坐落于朱雀巷,碧瓦朱檐,恢弘大气。

在程微印象里,这似乎是她第二次来长公主府。

第一次来,是二哥拜名士顾先生为师后不久,她和程彤因琐事起了争执,父亲不由分说把她一顿责骂,闹到祖母那里,祖母罚她去跪了祠堂。

那时她还不满十岁,尽管有锦垫,跪了三日后,膝盖还是肿了一片,足足半个月后才不见淤青。

行走利落后,二哥就带她来了这里。

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里,她只记得顾先生风姿澹澹,恍若谪仙,德昭长公主修眉凤目,不怒自威。至于这对神仙眷侣和她说了些什么,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似乎话并不多。

但从长公主府回去后,府中长辈对她责骂虽常有,罚她跪祠堂却再没有过了。

程微侧头抬眸,望着程澈。

那时的二哥,还没有她现在大呢。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二哥更优秀了,什么事对他来说,总是显得那么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哦,不对,还有一人。

程微想到了程瑶。

尽管现在,她对程瑶可谓恨之入骨,却不得不承认,程瑶也是极出色的。

自小到大,琴棋书画,程瑶几乎是无师自通;于诗词歌赋一道,更是精才绝艳。这也就罢了,偏偏女红也出类拔萃;人情世故上,更是令她望尘莫及。

曾经的艳羡钦佩,还有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嫉妒,现在都转为了漠视。

程微想,她至少有一点是比程瑶强的。

无论何时,都活得坦荡。

“微微,莫要紧张。”程澈侧头含笑,“先生和长公主都是极好的人,特别是长公主,近年来,对晚辈很宽宏。”

德昭长公主是当今天子的胞妹,年轻时领兵作战,曾是出众的女将军,后来因救驾伤了身体,被御医诊断为不能生育。

德昭长公主一直小姑独处到将近三十岁,才终于与一直锲而不舍追求她的当今名士顾白安结为了夫妇。

若说当世,最令人心向往之的神仙眷侣,非此二人莫属。

只可惜美玉微瑕,终生无子毕竟是一件憾事。

又行了一段路,在碧波湖畔的六角凉亭里,程微终于再次见到了顾先生。

顾先生正独坐于亭中下棋,左手与右手对峙,自得其乐,听见动静抬头招手:“清谦,过来陪为师下棋。”

清谦,是顾先生提前为程澈起的字。

程澈,程清谦。

程澈走过去,在顾先生对面落座,手执黑子,落至一处。

顾先生看弟子一眼,毫不犹豫的落子跟上。

师徒二人下的是快棋,程微棋艺不精,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悄悄打量兄长,见他眉头舒展,悠然快活,再想想每次陪自己下棋时愁眉苦脸的模样,忽然有些心虚。

用一手臭棋折磨兄长什么的,她绝对不是有意的!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师徒二人一盘棋下完,顾先生把棋子一个一个拣进竹纹黄檀木棋罐,才笑问:“没去考试?”

“没去。”程澈站起来,这才请罪,“弟子让老师失望了。”

顾先生抬眸而笑:“清谦,你这可没有负荆请罪的姿态啊。”

程澈跟着笑:“那样老师又该骂弟子故作姿态了。再者说,老师也舍不得,弟子又何必做令老师心痛之事呢。”

顾先生朗声大笑:“心痛我是不心痛的,心堵倒是真的。”

说完,看一眼立在程澈身旁的少女,问:“这是……你三妹?”

“老师好记性。”程澈拉过程微,“第一次带她来还是六年前。”

程微屈膝施礼:“见过先生。”

“不必多礼。”顾先生虚扶一下,笑道,“看我们下棋,很无趣吧?”

“没有,晚辈觉得获益匪浅。”程微看一眼兄长,告诉顾先生,“我也爱下棋,常拉二哥陪我下的。”

“是么?”顾先生笑起来,“看来小姑娘棋艺不错。”

他一拍棋盘:“咱们来手谈一局?”

呃!

程微大惊,眼睛都不自觉瞪圆了。

程澈以手抵唇,轻咳一声:“老师,舍妹棋艺和师母相当,弟子觉得,她们二人对局会更有趣些。”

顾先生想到每每才下了几子就因为想不出下一步棋而掀了棋盘的爱妻,表情扭曲一下,清清喉咙道:“这样啊,小姑娘,长公主在演武场,我让侍婢领你去看看她,今日正好还有一位小姑娘在呢。”

程微看一眼程澈,对顾先生行礼:“那晚辈就过去了。”

待侍婢领着程微走远,顾先生才问程澈:“清谦没考成,可与你三妹有关?”

程澈知道这些是瞒不过顾先生的,遂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

顾先生取笑爱徒:“难怪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见是无悔无怨。”

程澈只是笑。

名师高徒,当老师的,再淡泊名利,还是愿意看到弟子一片坦途。

他终归是对不住老师的。

顾先生抬眼看他:“清谦,再过一个多月,你就该加冠了,家中长辈可曾谈及你的亲事?”

顾先生不是拘泥世俗之人,原本对弟子的婚姻大事并没打算多过问。在他想来,弟子一表人才,春闱过后,定不缺好女佳妇。

错失春闱,实是意料之外的事,而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赶上弟子冠礼,于亲事一途,总会有些影响。

“家中长辈还未曾提过。”

孟老夫人精于算计,原本十拿九稳的贡士,怎么可能在他春闱之前就谈及亲事。

至于母亲,是曾问过他,他表明不愿太早成亲后,就没再多问。

对儿女婚事,韩氏有种格外的宽宏。

“待你加冠后,亲事就该提上议程了,清谦有什么想法,可对为师说说。是喜欢温婉淑女,还是活泼丽人?我让长公主留意着,若是有合适的,为师就做一次媒人。”

“老师。”听恩师谈及自己的亲事,程澈多少有些不自在。

顾先生摇头:“清谦,你万事都好,就是这心思藏得太深。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什么想法现在不说,难道要等亲事定下来,再去反悔么?那为师可要拿荆条抽你了。”

程澈垂手而立,眼眸深沉,好一会儿才开口:“老师,其实,弟子已经有了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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