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在玉绾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好像亏欠了玉绾什么一样,喝了两口水又将杯子放下,她本来就不渴,只是在她们家乡有个规矩,有人倒了水是必须要喝的,否则就是对主人不敬。
她不敢看玉绾,只好看着小彤,握着她的小手道:“我本来四处漂泊乞讨,去年无意中遇到了小彤,她受了伤躺在地上,我见她可怜便救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看到小彤躺在地上,她就想起十二年前在圣都郊外看到的小女娃,当初她没救那小女娃,还脱了她的衣服给女儿穿,以致她们母女差点被人杀了,更落得母女失散的下场,她便决定不再犯当年的错,救了小彤。
“受伤?”玉绾吃惊问:“袅袅,你怎么会受伤?你祖母呢?”
她不知道这个康云知不知哓袅袅是罪犯女儿的身份,但看她眉眼中对袅袅的喜爱不像是假,应该不会害袅袅才是。
袅袅眸子一红,滚出泪来:“去年,爹爹突然把我和祖母送走了,我们的马车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了山贼,不但抢光了我们的银子,而且还杀死了祖母,呜呜,祖母死了,我也受了伤,还好遇到了娘,是她救了我,还给我改了名字。”
玉绾看了锦衣橙衫一眼,邱老夫人死了?
邱百万若是知道,他费尽心机将邱老夫人送走,却是将她送上了死路,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可惜邱老夫人心地善良,竟然死于山贼之手,真真是可惜了,还好袅袅没事,失去了祖母却有了‘娘’,也算是福祸相依。
“那时候我太想念我失散的女儿彤彤,所以才给她改名小彤,然后带着小彤一路乞讨来到了圣都,本来想祭奠彤彤,却没想到……”康云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改了口:“没想到小彤能在这遇到你。”
玉绾看着康云,总觉得她刚刚不是要说后面那句话,却猜不到她究竟是要说什么,只好问道:“你们现在住哪?”
“我们住在第一庄,我和小彤在那里干活。”康云眼神闪了闪,答道。
玉绾眉头微拧,袅袅怎么能去第一庄,要是让慕容残月知道了袅袅的身份,袅袅岂不危险?
她看着康云道:“第一庄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们,你们还是下山来吧,我帮你找份活计,让你和袅袅平安过日子。”或者得想把袅袅送走,圣都这地方,不安全!
袅袅眸子一亮,她早就不想待在第一庄了,她要和玉绾姐姐在一起。
“不不,哓风小姐对我们母女有恩,我们不能离开第一庄,玉绾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今天来是听小彤说你可以祛除她脸上的胎记,所以带她来买面药,买了我们马上得回去,还有许多活等着我去做呢。”康云急忙道。
她才与女儿团聚,她才不要离开女儿,就算不能相认,她也要守在女儿身边。
袅袅眸中的亮光暗了下去,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里的神情。
玉绾明明看到袅袅眼中的亮光,显然袅袅是想下山的,可是袅袅这位义母却不愿下山,袅袅与她非亲非故,她自是不能过多干涉的,且康云只是一般的妇人,要是知道袅袅是罪犯的女儿还会认她做女儿吗?袅袅都不知道自己家出了事,这个康云必然也不知道。
她看了袅袅一眼,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勉强你们了,正巧有人定制了祛除胎记的面药,我研制了一瓶,就先让袅袅带走吧,其余的我研制好了再让人送去给袅袅。”说罢对橙衫道:“把面药拿来给康夫人。”
这款面药已经试用过多次,没有任何副作用,也不用留袅袅在这用药了。
锦衣答是,取了面药过来给康云。
康云接过,忐忑问:“这个多少银子?”
“先前袅袅的父亲已经付了银子,所以你只管拿去用就成。”玉绾平静道。
如果没付银子,估计你一滴也买不起。
“那就多谢姑娘了,小彤,跟姐姐再见,我们回去了。”康云拉起女儿道。
袅袅一脸不高兴,却还是依言和玉绾道了别:“姐姐再见。”
“好好听义母的话,姐姐会去看你的。”这当然是哄小孩子的话,她现在与第一庄是死对头,抬她去她也不会去。
袅袅眸子一亮:“真的吗?姐姐真的会去看我?”
“……当然。”玉绾沉了片刻,还是点头。
袅袅这才高兴地跟着康云走了。
锦衣看着远去的母女,心头不安道:“小姐,我觉得这个康云有些怪怪的。”
“哪里怪?”玉绾从门外收回视线,倒了杯水喝。
锦衣想了想道:“提到第一庄的时候,康云眼神闪躲,好像很紧张。”
玉绾看了锦衣一眼,这丫头倒是细心,确实,她也发现了康云的紧张,难道是因为康云知道美人居与第一庄不和,她怕被第一庄的人知道她来了美人居,所以才要急急拿了面药离去?
她一个干粗活的奴婢,怕主人知道了受责罚倒也正常。
……
慕容哓风带着牡丹百合来到慕容残月的院子,见管家敬叔正带着大夫匆匆而来,她心头一紧,向前问道:“敬叔,大夫来做什么?”
“小姐,庄主病了,高热一直不退。”敬叔四十岁左右,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中等身材,长相普通,但对第一庄忠心耿耿。
慕容哓风脸色大变,赶紧往慕容残月的卧房冲去,到了门口时,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牡丹百合不能进慕容残月的房间,只好守在了门外。
慕容哓风径直走进里间,见慕容残月的贴身婢女芍药难过地站在床边,她快步走过去,慕容残月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脸颊烧成不正常的酡红,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岁,俊颜毫无光泽,竟比上次被莫寒风打伤脸色还要难看。
她赶紧伸手去探慕容残月的额头,竟烫得手疼,她转头对芍药喝问:“我哥怎么病成这样?为什么没有早些通知我?”
慕容残月的伤已经痊愈了,昨天晚上一起用晚膳的时候还生龙活虎,才一夜不见,竟成了这副模样,好像灵魂都被掏空了剩下一具空壳一般。
“回小姐,庄主昏迷前不让奴婢告诉小姐,奴婢不敢违抗庄主的命令呀!”芍药委屈得快哭了。
她何尝不想告诉慕容哓风,可是慕容残月不让她叫慕容哓风来,还不让她请大夫,要不是见慕容残月烧得迷迷糊糊,她顾不得慕容残月的命令,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这时,大夫独自进得门来,慕容哓风顾不得责怪芍药,立即让大夫给慕容残月诊治。
大夫把过脉后,道:“慕容庄主旧伤刚愈,又感染了极重的风寒,所以才会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我哥怎么会感染了极重的风寒?你是怎么伺候的?”慕容哓风又朝芍药凶道。
芍药老实回道:“昨晚奴婢已经伺候庄主睡下了,然后才回了房,可是早上起来,却见庄主躺在院子里,奴婢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芍药已近三十岁,一直没有出嫁,她是秋水仙的婢女,秋水仙死后便一直照顾着慕容残月的起居,深得慕容残月信任,慕容残月的房间,除了她外,没有人能进来。
她长得很漂亮,一张白净的鹅蛋脸,镶着一对浓眉大眼,小鼻子小嘴巴十分精致,穿一件豆沙绿的轻衫,束浅色腰带,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很随意却很有韵味。
“这么说,我哥昨晚在院子里躺了一夜?竟然没有人知道?难怪会感染了极重的风寒,岂有此理!”慕容哓风一改先前乖巧柔弱的性子,完全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指着芍药道:“出去领罚,我哥要是没醒来,你不准回来。”
芍药本来想说,她是庄主的贴身婢女,除了庄主外谁也不能处罚她,但现在慕容残月昏迷不醒,她这样说慕容哓风定会加重处罚,她只好满怀委屈地走了。
慕容哓风赶紧对大夫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我哥,听到没有?”
虽然已经知道慕容残月不是她的亲哥哥,但这十几年来,她和慕容残月的兄妹情份早就超过了与康云的母女情份,如果在慕容残月和康云之间选择,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慕容残月,因为慕容残月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康云只会带给她羞辱,更会让她一无所有。
“慕容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开药,让庄主服下退了高热,庄主便会醒来了。”大夫连忙去桌子前开药方。
慕容哓风突然想到什么,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慕容残月,现在秋芙蓉还没死,要是前来找慕容残月说些什么,引起慕容残月的怀疑,那她不就……
不如等杀了秋芙蓉后,再救醒慕容残月!
一念至此,她起身走到大夫身边道:“我近来睡眠不好,你给我开副安神药,份量重一点,能一夜不醒的那种最好。”
“好的,慕容小姐。”大夫立即拿开给慕容残月开好的药方,又开了一副份量极重的安神药。
大夫走后,慕容哓风命百合把两副药都抓来煎上,然后独自打量起慕容残月的房间来。
她极少进这个房间,上次慕容残月被莫寒风打伤,她破例进来,担心着慕容残月的伤,无暇估计其它,今日一看,才知道,慕容残月的房间竟比她的房间还干净整洁,一点也不像个男人的房间。
她一眼便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两副画像,猜想应该是她的爹娘和慕容残月儿时的画像。
她抬手抚上水仙花丛中的绝美女子,原来秋水仙这么美,难怪可以生出慕容残月和玉绾那般绝美的孩子来,而她的母亲,却是那样一个如同枯槁的低贱妇人,这太不公平了!
明天就是她十四岁的生辰,她在第一庄已经生活了十二年,老天既然让她拥有这么美好的一切,这就该是属于她的,谁也别想夺走她的荣华富贵和亲情!
“小姐,康姨说有事找您。”牡丹在外面禀道。
慕容哓风眸光一闪,康云拿面药回来了!
她赶紧打开门出去,问道:“她人在哪?”
“在您的院子等您。”
慕容哓风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对牡丹命道:“药煎好后一定要通知我,我亲自来喂给我哥服药。”
“奴婢知道了。”
慕容哓风回到她的院子,见康云带着小彤站在院里等她,见到她来,立即迎了上来:“彤……小姐。”
“面药拿回来了吗?”慕容哓风语气十分冷淡,眼神亦充满了厌恶,远不如不知道康云是她母亲时的态度。
康云看在眼中,痛在心头,但更多的还是对慕容哓风的愧疚,因而并没说什么,将面药递给了慕容哓风。
小彤见康云把玉绾给她的面药给了慕容哓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慕容哓风一脸冷清,吓得住了嘴。
慕容哓风接过,心头一喜,面上却平静道:“行了,你们回去干活吧,记得闭紧嘴巴。”
“……是,小姐。”康云咬了咬唇瓣,拉着小彤走了。
出了慕容哓风的院子,小彤委屈问:“娘,为什么将玉绾姐姐给我的面药给哓风小姐?”
“小彤乖,小姐借用一下而已,会还给你的,小姐救了我们,还给我们吃穿用住,我们要学会感恩。”康云轻声劝道。
小彤眨了眨黑亮的眼睛,只好点了点头。
慕容哓风拿着面药快速进了房间,自己摸索着将面药涂在后颈的胎记上。
后来怕没涂到胎记上,便将整个后颈都涂抹上了面药,再拿扇子煽了煽,待完全吸收后,方才把头发放下来,将面药锁进了小柜子里,钥匙贴身保管。
做好这一切,牡丹已在外面禀报:“小姐,庄主的药熬好了。”
慕容哓风赶紧打开门出去,快步往慕容残月的院子而去。
牡丹闻到慕容哓风身上一股怡人的清香味,这种味道有点像美人居的面药,难道小姐刚刚在房里用面药?可是美人居的面药不是早就用完了吗?小姐什么时候去买的?
慕容哓风来到慕容残月房间,桌子上摆了两碗药,她问百合:“哪碗是安神药?”
“这碗。”百合指着左边的一碗。
慕容哓风点头:“你出去吧,我来伺候我哥服药。”
百合目不斜视,转身出去,却十分奇怪,她从没听到慕容哓风睡眠不好,怎么会让大夫开安神药?
慕容哓风把门关上,先端起左边那碗药给慕容残月灌下去,再把慕容残月的退烧药喂下,这样慕容残月的病既不会耽误,也不会醒过来了。
然后,她回房换了身素白衣裙,拆掉发髻,用一根白色带子束了半发,拿了许多银票,避开慕容残月的耳目,下山朝城西的破庙而去。
文苑府。
文安在准备礼物,文渊敲门来,看了看文安手中精致的礼盒问道:“哥,你这是在给素绾郡主准备贺礼吗?”
文安笑着看了弟弟一眼,道:“郡主的贺礼爹已经准备好了。”
他穿一件冰蓝色绣花草的锦袍,蓝色锦带束着黑亮的发,腰间一条同色镶玉腰带,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副名家描绘的水墨画,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文渊每次看到这样风华万千的兄长,心头都是一跳,好像文安每天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今天温和中透着一抹不由人察觉的温柔,像是情爱中的男子对心爱女人的柔情。
“大哥是在给玉绾准备礼物?”他一下就猜了出来。
文安笑得更加温柔,点了点头:“明天也是玉绾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