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焕蹲在旁边,就像是被抛弃的兽,一声又一声地嘶吼着,“哥!哥!”
季陶陶身前氤氲着温热湿黏的血,鼻子里疯狂地涌动着血腥气,她哽咽着,再哭不出声来。看着被血色包围的景略,眼里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他明明只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永远是一副白衣胜雪的样子,如今却被血染成了刺眼的红色,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滴答答。
她眼中流着泪,小手在他的身前巴拉着,想要将那红色抹去。她死命地咬住嘴唇,咬得都要出血了,也不知是被眼前的血色刺激了,被那股心痛一直压着,原本一直憋着的那口血,突然喷了出来。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耳中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靖陶”,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季陶陶感觉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中的人不是十五,也不是她,而是原主周靖陶。而她就像是魂魄一般飘在空气中,看着那个倔强的身影,从牙牙学语的小女孩,逐渐蜕变成沉稳的将军。
从记事开始,周靖陶就是和两个男孩子生活在一起的,他们每日一起去学堂,一起练武,一起吃饭。五六岁的时候,周靖陶还不懂事,每次读书累了,或者练武累了,就会想尽办法去偷懒。有时候被祖父发现了,却不舍得罚她,虽说是当男孩子教养的,但毕竟是个女孩,担心她的身子骨弱,经不起罚,又或者心中有愧疚。
所以每次她闯祸了,祖父都是让景略替她受罚,只因为他年纪最大,没有看管好两个弟弟。看着景略蹲在太阳下流着汗扎马步,周靖陶就会在旁边哭,开始后悔自己做的事。看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人儿,景略还总是笑着安慰她,“我比你个子高,多扎一会马步没什么的,你一个男孩子,不要整天哭哭啼啼的。”
后来周靖陶慢慢长大了,也逐渐意识到自己与其他男孩子的不同,为了掩盖那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为了不再不拖后腿,也为了振兴将军府,她开始变得很努力。每日读书、练武,不知疲倦,每次被累倒在书桌上,或者趴在演武场湿冷的地面上,都是景略将她抱回去。每次看到她那般模样,他的眼里总会弥漫着悲伤,心疼地叹气。
周靖陶对景略越来越依赖,无论何时,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想到无所不能的景略,慢慢地他已经成了她坚不可摧的护盾。再长大一些,她发现景略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宠溺,既让她感到心安而甜蜜,又让她忍不住害怕和躲闪。
后来上了战场,再没有时间考虑儿女情长,他们却依然在一起,成了坚不可摧的战友。周靖陶可以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因为她知道身后一直有个人在守护。每次转过头,都能看到他温润的笑,心里会变得暖暖的,即使再累,也是快乐的。
当亲眼看着景略死去,刺激了周靖陶深藏内心的感情,心痛到无法呼吸。在周靖陶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藏着那么一个白衣飘飘的人,他潋滟温润,他韵致楚楚。即便她知道自己是个将军,需要担负起将军府的重担,可依然会在某些时候,渴慕一些无法捉摸的感情,只不过那时被她压抑在心的一角罢了。
现在心里的那个人突然离去了,心脏却仍记得他的温存,所以当时才会那般痛彻心扉吧。痛过之后,属于周靖陶的感情便消失不见了,她的魂魄仿佛已经跟着那个白衣若雪的人离去了。如今季陶陶感觉心底像是一潭死水,再不曾有生息,甚至不愿从梦中醒来。
季陶陶原本一直挣扎在梦中,始终无法醒来,直到周靖陶那强烈的感情被突然抽离,她才有了自己的意识。她就那般躺在床上,眼睛依然紧闭着,心里想着,原来与女主共情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尤其是当女主遭遇这种生死离别之痛时。
看来以前真的是错怪韩东君了,难怪以前通关的时候,他从不让自己这样做。想来经历的次数多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会跟着变差吧。哎,为什么要设置这样的剧情?这不是折磨自己吗?不行,回去之后,一定要找韩大BOSS聊聊,以后只接受甜,不接受虐,谁叫我是玻璃心呢。
季陶陶正在心里这般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满含深情。咦,这声音怎么听着如此熟悉,难不成是韩东君?难不成我已经通关成功了?不会吧,我都没跟男主滚床单呢!就这样把我虐了一顿,然后就把我从系统抽离了?!妈蛋,如果真是这样,老娘一定会踢死那货的!
脸上突然灼热的液体滴落,一滴又一滴,不会是下热雨了吧?不对,下个毛线热雨,肯定是有人在哭!那就不是韩东君咯?总不能为了庆祝自己通关顺利,韩大BOSS还要流几滴眼泪吧?这实在是太扯淡,一点也不相信!
韩长庚已经守在床前好几日了,她却始终没有醒来。连皇宫中的太医都来过一遍了,只说身体无大碍,是病人本身不愿醒来而已。听到那话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为什么不愿醒来?你怎么能这样抛下我呢?他整日坐在床前,日复一日地跟她说着话,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话。
“宝贝,你为什么还不醒呢?你不能这样对我,只留下我一人的话,也太残忍了。我知道你心痛,也知道你不忍,更知道你不想醒来面对残忍的现实,但是怎么办呢?你答应过我的,要陪着我看日出日落,陪着我日暮天涯,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宝贝,秦王府的梅花全部开了,似雪非雪,似烟非烟,真的很美。等你醒了,我带你去秦王府看花可好?也不知你喜不喜欢。我答应景略要把他的那份爱一起,更加爱你。所以,宝贝,快点醒来吧,我们都在等你。你最喜欢的楠哥儿还等着你教他练字、教他射箭,妤姐儿还等着你给她描花样子,衿姐儿还等着你为她穿上嫁衣,桢姐儿还等着你看她即将出生的孩子,还有疼你的祖父,爱你的舅父舅母。宝贝,快醒来吧。”
“宝贝,你知道吗,金毛狮王因为你生病的缘故,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已经瘦了一大圈了。你若是见了,肯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涕的。你以前让人给它做的衣服都大了,它还等着你醒来,重新做一套呢,否则又该抱怨你这个主人不爱它了。”
“宝贝,害死景略的老四已经被父皇责罚了,谋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他如今已经被父皇发配到封地去了,以后没有诏令不得回上京。他走之前居然还想见你一面,被我拒绝了,若不是他,便不会有这一切的事。还有德妃,我已经将谋害我母妃的证据交给了父皇,又有皇后作证,如今她被下放到了冷宫,以后都别想再出来了。”
“宝贝,我们明明已经扳倒了最大的敌人,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快乐呢?我想了很久,从一开始跟老四斗智斗勇,就不是为了坐上帝位,只是想要为母妃报仇,想要拥有无上的权力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尤其是当我知道你是女儿身之后,为了以后能够保住你,我才想着或许可以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可如今你迟迟不愿醒来,那我坐上那位子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