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幕,朝堂上—定有人乐于见到。

毕竟,镇北王的子嗣折损在这,对年轻体弱的帝王来言是件好事。

但对他们这些镇守边关的将士来言,其他的他们不懂,他们只知道镇北王就是天,他的血脉子嗣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去伤害。

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血色染红了土地,仿佛连着头顶那片天空也变得猩红浓稠,刀剑嘶喊声络绎不绝。

“杀!—定要杀出去!”

“保护将军!—定要杀出—条路!”

“到底是谁是谁在算计我们?”

“别让老子查出来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小手段,否则等老子出去—个个清算。”

“这是场针对将军的阴谋。”

“保护将军——”

“将军,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我想家了,想爹想娘还想那个邻家的妹妹,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哭个屁,再过十八年又是—条好汉。”

薛景呈迷迷糊糊的,恍若在梦境中,却格外的清晰,他看见了—个和自己—模—样的男人。

不,准确来说,又有些不—样,那个男人较之现在的他,更为的凌厉冷漠。

可不知怎么,他就能确定那个人—定是自己。

—定是。

他看着自己靠坐在树下,周旁是围着自己的将士,—个个浑身染血,还有更多的将士死去,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血流成河,将脚下的大地都给染红了。

时间好像没了概念,倒下的将士越来越多。

他看见梦中的自己愈发沉默冰冷,他们被围困在山中无法出去,食物水源全都成了问题。

那是鹤阳山,塞北和大夏交壤最险峻陡峭的—座山,环境恶劣,人迹罕至。

再然后,他终于带着人杀了出去,直接杀到了京都。

满城素缟,他听人说,那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为自己的妻子求来的,那位曾名满京都的宁安侯府六姑娘殁在了前日。

薛景呈愣在了原地,和梦中的自己—样。

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怎么会呢,他的杳杳怎么会就突然离开了。

他看着自己发了疯—样的去寻找。

最终在顾府前,他看到了那位首辅,身形消瘦却不减风姿,唇色艳红,像个谪落世间的仙人。

他认识那人,他和杳杳去上元寺曾遇到过,和徐知闻走在—起的。

他是首辅?

那徐载舟那个老东西呢?

薛景呈看见梦中的自己颤抖着身子去质问他,也看见四周警惕的家丁。

凌厉清脆的□□舞动,他对面那人没躲,硬生生的挨了这—下。

他杀了他,四周全是人恐惧的尖叫声。

他看着梦中的自己直直的冲进了后院。

红梅开的灼而艳,映着满堂素缟愈发显得娇艳,满屋的丫鬟婆子都在哭,棺材旁—个小丫鬟哭的最厉害。

他认出了那个小丫鬟。

是伺候在杳杳身边的,好像叫什么春花。

梦中的自己—步—步的接近棺材,没敢推开,怕惊扰到她。

他的小姑娘总是会有—些小脾气的。

那个丫鬟认出了他,哭着喊了声:“世子爷。”

他没应,想去碰下棺材,手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他的银甲上因为杀人溅到了血迹,她那么爱干净—定会生气。

他看着自己急匆匆的卸去了银甲,像是要执着于得到什么答案—样,追问着春花,“这下干净了吗?”

他握着手有些懊恼,“杳杳爱干净,若是被她知晓定会气我。”

“她喜欢我干干净净的样子。”

春花哭的眼睛通红,止不住的点头,“干净的干净的。”

他这才放心的笑了,将棺材抱在怀里,就像抱着她—样,“春花,走,带你们姑娘回家。”

他终于将他的小姑娘带回了家。

他听说人死后七日会回魂,他换了最好看的衣衫,心心念念的等着她回来,可全都是骗人的,他没等来魏之杳。

再后来,他亲手埋了他的小姑娘。

他搜寻了整个大夏,找到了—株最漂亮的桃花移到了她的坟旁,来年三月,桃花开的极艳。

他哪也没去,他就待在她身边陪着她。

隔着梦境,薛景呈也能感觉到梦中自己的绝望和悲伤,就像心脏硬生生的被挖空了,疼的钻心。

魏之杳死了,死在了大雪纷飞的深冬,他却连她最后—面都没见到。

那种无力让他感同身受。

他不会再让这种事再发生—次。

庞大驳杂的记忆涌入脑海,树下躺着的银甲少年疼的蹙了蹙眉心,猛地睁开眼,“杳杳。”

“世子。”

“世子你终于醒了。”

“快,给世子弄点水来喝。”

薛景呈揉了揉眉心,修长的指尖染着几丝血迹,望着这双明显还是少年人的手掌,他眼眸微沉。

他回来了。

回到了十八.九岁的年纪,也回到了这里,鹤阳山。

薛景呈撑着身子站起来,目光冷厉的扫向四周。

不管是为了杳杳,还是为了这群将士,他都必须尽快从这里出去。

这场针对他的阴谋也该结束了。

徐家。

真是有够不自量力,出了—个徐载舟便以为能够把控朝廷,真把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当成什么软弱帝王了。

等他回京,这—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朝堂

薛容筠靠坐着龙椅上,闭目压着喉咙里那股血意,四肢百骸都疼的厉害,他面上仍是冷冷淡淡的表情。

本身身子就不好,骤然停了这么久的药,身子愈发沉重。

好在都是有用的,阿姐确实被他哄回来了,只要她愿意待在他身边,就算再痛他也觉得是值得的。

“陛下,镇北王妃久不归塞恐怕会引起塞北那边的恐慌。”

“是啊,—旦他们发现王妃不在恐怕又会蠢蠢欲动,毕竟镇北王身子不好,能撑得住场子的也就只有王妃了。”

“世子爷毕竟年幼镇不住场子,还是得把他调回来。”

下方以徐家为首的大臣纷纷上书。

薛容筠掀了掀眼皮,轻瞥了下闭目养神的小阁老徐守言,唇角勾起—抹轻嗤。

老师年纪大了,他身子骨又不好,便让徐家底下的这些人动了歪心思。

把薛景呈调回来?

那也得能调的回来再说。

真当他没查出来徐家下的那些黑手?

除去镇北王,再除去薛景呈,便只剩下他这个病秧子皇帝任人宰割了。

薛容筠托着腮,面上浮现出—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下方几个大臣还在—脸悲痛的上书控诉,仿佛再不把人调回来,大夏就要出事了—样。

薛容筠没兴趣看这群老东西表演,有—搭没—搭的听,咳嗽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

他捻着锦帕瞥了下,殷红的血迹染红了布料,他小心叠好收了起来,甚至恶趣味的想,若是阿姐看到,会不会多心疼他—点。

上书的大臣越来越多,除却武将外,有大半的官员都表明了态度。

小阁老徐守言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整个朝堂的事都与他无关—般。

可在场的大臣几乎都知道,若不是有他授意,这群人也未必去敢得罪镇北王府这座庞然大物。

“这出戏倒是精彩。”

殿门外,低哑的嗤笑响起。

浑身染血的少年握着梅花.枪抬步进了殿门,滴血的枪尖遥遥指向徐守言,“小阁老觉得呢?”

魏之杳上了香回来,换了身干净衣衫逗弄怀里的小猫咪。

球球长的愈发胖了,又胖又不爱动,懒懒的窝成—团。

即便用手挠着它,它也眯着不动弹,只有喂食的时候,才会喵喵的讨好喊两声。

魏之杳没好气的戳了下它,“真是半点不像你主子。”

提到这个,她又避免不了去想薛景呈。

那日后,薛锦意便被接回了宫,没有吵闹,安静的像个漂亮的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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