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屏吐出口气,大大方方地钻了出去。

洗漱完,队友们陆陆续续地过来了,钟屏跟大家打着招呼,看见章欣怡,她想起那把剪刀,回到帐篷取出来,又折回龙水头那儿。

“你的剪刀,谢谢啊。”

章欣怡吐出漱口水,跟钟屏说话:“咦,是你用啊?”

“嗯,我昨天剪了剪刘海,剪刀已经洗干净了。”钟屏说。

“没事的,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章欣怡接过剪刀,打量钟屏的刘海,“你剪的很好啊,自己剪的?”

钟屏笑笑,章欣怡当她默认。

梳了梳自己的刘海,章欣怡说:“我自己也试着剪过,每次都剪得老丑了,后来干脆养长,这种长刘海其实更方便。”

两人正聊着刘海的话题,远处陆适拿着毛巾和牙刷走来,钟屏声音一掐,突然忘记下一句话想说什么。

陆适也顿在原地,眼珠往旁边瞥,竟然有点不敢直视她。

昨晚夜色遮掩,谁都看不清谁,两人事后都挺自然。

这会儿日出东升,霞云满天,再也没有黑夜来掩饰,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显露无疑。

也就几秒,陆适转回眼珠,将视线落到钟屏脸上。

钟屏也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章欣怡说话,“我平常在和平东路的一家店里剪头发,他们家水平还行……”

陆适默默地走到水龙头前接水,耳朵听着钟屏的话,接完水,瞥她一眼,钟屏也恰好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瞬,很快又错开。

钟屏跟章欣怡又聊了几句,就回去了,陆适快速擦了把脸,连毛巾都没重新搓洗,拿上东西,慢悠悠地、大步跟上去。

营地人来人往,两人目不斜视地走着,偶尔跟迎面走来的队友打个招呼。

不一会儿,路上人渐少了,钟屏腰上多出一只手……

“今晚去小树林……”

钟屏:“……”

第40章 洪水救援(七)

钟屏警告地瞪他一眼,显然没什么威慑力,陆适弯着嘴角,弹了下她红起的耳垂,一本正经地说:“说好了啊,别失约。”

“我没答应。”钟屏道。

陆适掐了下她的腰,“没的拒绝!”

钟屏拍了下腰上作怪的手,撩他一眼:“不去,凭什么不能拒绝。”说完一甩腰,转身就走。

陆适又一次受了记她那眼神,原地站着,朝她背影笑了会儿,才闲庭信步地走上前,步子大,很快就追上她,凑过去小声说:“不来我就进你帐篷收拾你。”又抛下一句,“看我的脚。”直接超过她,走了。

钟屏莫名其妙低头,一眼就看到他球鞋里露出一抹白,是她给他的袜子……

她抿唇一笑。

陆适回帐篷取东西,穿鞋子时高南迎面走来,注意到他的脚。

他们来时只记得收拾两件换洗衣服,原本打算最多两三天往返,两个大男人都忽视了袜子这东西。

这会儿见到陆适脚上崭新的袜子,高南问道:“哪来的?”

“钟屏帮我跟人要来的,”他站起身,跳跃两下,精神抖擞地说,“里头还有一双,你要好意思拿,就自个儿进去拿。”

高南揶揄:“你要真不介意,我就拿去穿了?”

陆适一挥手,“行了去拿吧,我这双够了。”

高南笑笑,最后也没动作。

救援指挥部发来指令,某山有三名群众被困,其中一位患有小儿麻痹,还有一位老人有脑梗,急需转移出来。

直升机往受困地点飞行,钟屏绑好绳索,扶着机舱门向下望。

天空和陆地最大的区别,是天空能俯瞰整一座城市的真相,千疮百孔一览无疑。

水淹、房塌、树断、道路凹陷,救援帐篷一个个竖立起来,无数人无家可归……

钟屏没时间叹息,跟队友对视一眼,直升机悬停,她降下去,将已等候在那儿的三位受困村民一一带回直升机。

下午收队早,钟屏碰上词典和迈迈几人,问了问情况,帮他们一道将灾民送往安置点,在那儿遇到高南,几人互相打招呼,安顿完人,大家一块儿去找何队长他们。

何队长一行人刚交接完毕,水里泡着各种各样的垃圾,他们身上又脏又臭。

钟屏见到人,叫道:“何队!”

“来了?今天顺利吗?”何队长问。

钟屏说:“还行,不就那样,不过直升机太烧钱了,兴德分队那几个一直在嘀嘀咕咕。”

“哈哈,”阿界开玩笑,“肉疼死他们,让他们当初那么得瑟!”

边上的章欣怡好奇地问:“直升机也要他们自费啊?”

阿界耐心解释:“是啊,你知道飞行一小时要多少钱吗?我告诉你……”

陆适这回跟钟屏保持距离,“太他妈臭了,你离我远点儿!”

钟屏笑呵呵地走近:“是有点臭。”

高南捂住鼻子,简洁明了:“臭。”

章欣怡凑来一句:“何止有点,我们就跟捞垃圾似的,陆适还在水里踩到了一只死鸡。”

钟屏皱眉,看向陆适道:“回去消毒。”

陆适靠近她,“你嫌弃啊?”

“……杀菌。”钟屏没好气地说。

正聊着,后面闹哄哄地跑来一群人,两个担架上搬运着什么东西。

“啊——”章欣怡尖叫,猛地转头躲开视线,身旁正站着陆适,她一头就撞了上去。

陆适正望着那边,下意识地把人推开,阿界在哄:“没事没事,你别往那儿看。”

高南瞄了章欣怡一眼。

陆适没看清楚,还要再看,突然有人遮住他双眼。

一双手又软又小,他眼前漆黑一片。

“别看那里。”

陆适一愣,“什么东西?”

“是尸体,”顿了顿,“你别怕。”

陆适:“……”

他心脏被踹了一脚,半晌,问:“很吓人?”

“嗯,在水里泡了几天,已经……”

不用钟屏形容,陆适已经闻到一股恶臭。

那头还在喊人,两具尸体需要处理,钟屏依旧伸长手臂,遮着陆适的眼睛,也没留意一旁的高南一直望着她。

陆适微笑着,覆上遮住眼睛的手,轻轻一握,拉下来,在嘴边快速亲了一口,背对着尸体,没有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起钟屏最后一次见到武叔叔的样子,他看向对方。

钟屏皱眉望着那头,眼神中并没有悲痛。

章欣怡弯腰呕吐,阿界和两个队友在安抚她。

很快,传来一阵悲嚎,有老有小,叫着“阿杰”,或者“爸爸”,陆适忍不住望去,只见几人围着担架,哭得悲痛欲绝。

人群露出一条缝隙,露出被泡发肿胀、面目全非的尸体,陆适立刻转开视线,手随即被人握住。

“叫你不要看。”钟屏道。

陆适吐气,点头道:“嗯。”

大家都没了聊天的兴致,回去的路上,章欣怡在小声抽泣,她看不得亲人哀痛的场面,心里酸疼不已。众人都安慰着她,连钟屏也抚了抚她的背。

章欣怡摇着头说:“谢谢,我没事,就是有点难受。”她见众人如常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看起来,有点铁石心肠。”

她这句话说得轻,像在自言自语,边上没人听见,钟屏却听得一清二楚,不由一愣,放下了在她背上安抚的手。

章欣怡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措辞有误,忙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是说……”

钟屏笑笑:“没事,其实大家在救援现场,见到过很多比今天更凄惨的场面,所以……自己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说完,走到了陆适边上。

陆适还在跟高南讲话,看了钟屏一眼,转回头继续说,手却抬起,搭住钟屏的肩膀。

“臭。”钟屏小声道。

陆适不理她,用力将她搂紧。

回去分批洗漱,起锅煮饭,天将黑时,营地来了一个人。

何队长惊喜上前,跟人交掌拥抱,“稀客啊!咱们这都多久没见了!”

对方笑道:“我早听说你在这儿,这几天一直没法过来,今天刚好来这里发放物资,这不,刚忙完,我就巴巴跑来了!”

何队长:“你来得巧,再晚来一天,我们就不在这儿了。”

对方:“回去了?”

何队长:“不是,这里群众转移得差不多了,我们得接着去其他地方。”

寒暄完,何队长跟对方亲热地勾肩搭背,向众人介绍:“这是咱们sr永广分队的胡队长,当年跟我一起加入的sr,一眨眼,现在都快十年了吧?”

胡队长:“快了,再过一个月。”

众人纷纷打招呼,胡队长笑呵呵地回应。

何队长一一指着他们:“这是词典,加入sr四年了。”

胡队长:“我记得,那个时候我见过他。”

词典扶了扶眼镜,憨笑:“胡队长您记性真好,当年我刚大学毕业。”

“哈哈,现在都结婚生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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