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凌岳不是简单的人。”裴绩缓缓道:“当时谁也没有看出其中的端倪,谁都以为朱凌岳是精忠报国,挺身而出……但是现如今看来,朱凌岳倒也没有那么伟大,他出兵西关,绝非只是单纯地为了阻击西梁军,其中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为了物资。”楚欢终于明白过来,“朱凌岳率兵在前线阻击西梁军,后方却是吞噬西关的物资。”
“不错。西关当时局面混乱,一盘散沙,朱凌岳突然出现,如同神兵天降,所有人自然都是将他当做挺身而出的大英雄。”裴绩淡淡道:“在余不屈抵达之前,西北的战事由朱凌岳统领,物资自然是由他调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落日马场的战马就已经被调运到天山,非但如此,当时西关各州县的仓库还有不少存粮,应该也被朱凌岳调走了大批的粮草。”
楚欢拳头握起来,“军中当时都饿死了人,朱凌岳……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情……!”想到朱凌岳风度翩翩,儒雅体面,与他阴狠的内心当真是判若两人。
“朱凌岳算得上是一位枭雄。”裴绩微笑道:“二弟,平心而论,对朱凌岳此人,我倒还真是有几分佩服。能够抓住时机,就地坐大,不但要有敏锐的眼力,还要有超乎超人的魄力和胆识……他野心勃勃,当然不会在乎有多少人饿死,在乎的只是增加自己的实力而已。”
楚欢皱眉道:“从西关调走大批的战马和物资,就算做的隐秘,也不可能滴水不漏,而且天山马场有那么多的战马,也不可能完全隐瞒住……神衣卫的人耳目遍天下,朱凌岳所作所为,朝廷难道一点也不知晓?”
“不知晓?”裴绩哈哈笑起来,“二弟,你也太小瞧你们的皇帝了,以我断定,你们皇帝对此事应该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楚欢心下感觉有些奇怪,裴绩也是大秦的子民,却称呼皇帝为“你们的皇帝”,倒似乎他并非秦国子民,只是此事也顾不得这些,问道:“大哥,既然朝廷知道,为何没有半点动作?我在京城的时候,也从没有听人说起这样的事情……!”话刚问完,立时就明白什么,“难道是……圣上故意装作不知?”
裴绩笑道:“二弟终于明白了。”
楚欢拎起酒壶,先为裴绩斟上,再给自己斟上,这才道:“东南现在正在打得不可开交,按照目下的形式,虽然天门道不至于进逼京城,可是……官兵好像一时半会也难以剿灭天门道,朝廷这些年大肆挥霍,户部捉襟见肘,如今也只能勉强支撑东南的战事,拖得越久,对朝廷也就越不利。据说河北那边,青天王虽然一度被韩三通击败,但是却并没有被击垮,青天王的旧部依然是在蠢蠢欲动……!”端杯饮了半杯,恍然大悟,“大哥,我明白了,圣上就算知道朱凌岳的所作所为,但是当前局势下,却不敢轻易动弹朱凌岳……!”
裴绩哈哈笑起来,点头道:“如果猜得不错,就是如此了。朱凌岳在西北声望不弱,最为紧要的是,他的心腹遍布西北,虽说他手中只有几千禁卫军,但是那只是明面上的兵马而已。”声音微微放低,“朱凌岳坐镇天山道多年,从上到下的官员,清一色都是他的人,他对天山的百姓倒也算得上不错,在天山一呼百应,一旦要扩军,朝夕之间便能做到,养了那么多的战马,定然也储存了大批的武器装备……你莫忘记,还有平西军,平西军有许多都是西北土生土长的将士,如今是东方信统领,而东方信又是朱凌岳的心腹将领……!”说到这里,裴绩并无说下去,但是后面的话,楚欢已经是一清二楚。
诚如裴绩所言,朱凌岳在西北的根基,那是根深蒂固,西梁人退兵了,等若是前门拒虎,可是朱凌岳却趁着战乱,扩张势力,等若是后门入狼,朝廷现在倾尽全力对付东南天门道,楚欢在户部待过,知道朝廷的底子,皇帝这些年大肆挥霍,而官员们贪腐成风,帝国看上去似乎还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但是内部已经是虚弱不堪。
皇帝对此肯定是十分的清楚,他知道以朝廷目前的实力,只能应对东南的战事,东南是燃眉之急,不能不打。
他就算清楚朱凌岳的勃勃野心,可是在这种时候,却也不能对朱凌岳下狠手,朱凌岳手掌大权,一旦朝廷操之过急,朱凌岳必然会趁势而反,他手里有钱粮,有物资,能在短时间内招募大军,西北一旦反了,那大秦帝国可就真是分崩离析,岌岌可危了。
楚欢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皇帝就算知道朱凌岳的所作所为,也不会轻举妄动。
“余不屈死的也正是时候。”裴绩叹道:“平西军组建完成没多久,他就魂归九泉……如果说当初余不屈还能稍微镇住朱凌岳,等到余不屈一死,放眼西北,在无人能够镇住这位朱总督了。”
“余老将军……!”楚欢若有所思,“他去世之前,我还与他见过一面……!”
“他年事已高,据说是带着病体前来西北统兵……!”裴绩道:“这位老将,倒是值得人尊敬。”
“大哥,我记得……余老将军临去之前,极度衰弱……!”楚欢缓缓道:“出使西梁之前,余老将军身体虽然已经不是很好,可是却也雄风不减……几个月后回来,他就瘦骨嶙峋,再不见从前的雄风……!”楚欢缩紧眉头,若有所思,沉默一阵,裴绩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并不打扰,片刻之后,楚欢双眉一展,眼眸子之中划过凌厉之色,转视裴绩,低声道:“大哥,你说,余老将军的死,会不会……会不会与朱凌岳有干系?”
裴绩亦是一怔,立刻问道:“二弟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莫非有什么疑点?”
楚欢道:“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我记得,余老将军临去之前,守在他身边的是老将军的一名心腹将领,叫做许邵,当时老将军与礼部尚书薛怀安在内室说话,我与许邵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许邵当时好像说过,为老将军治病的大夫,是……朱凌岳派过去的。”
裴绩立时显出肃然之色,问道:“你是说,为余不屈调治身体的,是朱凌岳的人?”
“老将军来到西北之后,军务繁重,所以身体很不好。”楚欢道:“朱凌岳派了一名大夫,专门为老将军调治身体……!”
裴绩问道:“二弟是觉得余不屈是死在那名大夫的手中?”
“小弟只是突然想到当初这件事情,不知道是否有蹊跷。”楚欢道:“大哥刚才也说了,老将军去世的时机刚刚好,平西军刚刚组建完成,而且……当时使团前脚离开,老将军后脚就去世,时机是太过凑巧……!”
裴绩闭上眼睛,轻抚胡须,若有所思,片刻之后,缓缓睁开眼睛,“二弟,你的猜测大有道理,时间太过凑巧,有时候事情太过巧合,就存在问题,或许余不屈当时的身体确实很不好,但是如果真的精心调理,未必那么早就过世,他是武将出身,大秦四大上将军之一,体质非同一般……!”轻叹道:“如果真是如此,余不屈临死之前,只怕是死不瞑目了!”
第一零二三章 建军
楚欢叹道:“余不屈的死究竟与朱凌岳有无关系,那也只能是一桩悬案,以朱凌岳的为人,做下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顿了顿,冷笑道:“或许那位为余不屈调治身体的大夫,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裴绩问道:“二弟,我说的这些,你是否明白意思?”
楚欢微微颔首,道:“大哥是说,朱凌岳在西北根深蒂固,我的处境不容乐观。”
“我是想告诉你,你最大的敌人,不是那些乱匪,真正的敌人,正是朱凌岳。”裴绩缓缓道:“朱凌岳心存野心,志向不小,当然不允许西北还存在与他对立的势力。”
楚欢叹道:“可是自从我踏入西北之后,似乎每一桩事情都是与他对立,他的心腹爱将东方信,恐怕心中是想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你们的皇帝派你来西关,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裴绩含笑道:“出使西梁,已经让二弟名声大噪,在太原诛杀木将军,粉碎天门道在太原的阴谋,亦是证明了二弟的才干,二弟为人不屈,这或许是皇帝最欣赏的地方。乍一看去,似乎前来西关赴任的人选并不少,但是细细想来,恐怕并无几人。”
楚欢笑道:“小弟倒也算不上不屈,只是膝盖稍微硬了些。”
“朝中正直有胆识的官员,已经是凤毛麟角。”裴绩轻叹道:“在官场上混的久了,便有一身的官僚习气,反倒是二弟在官场时间不长,并没有被大染缸所染。二弟,如果换做其他的官员来到西关,你觉得他们有胆子敢与朱党针锋相对?要么迫于朱党的威势,沦为他们的人,要么就是被他们所收买,惟命是从……皇帝派你来,只因为皇帝看得出来,二弟身有傲骨,绝不会屈服在朱凌岳的势力之下。”
楚欢若有所思道:“大哥是说,圣上派我前来,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他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让我与朱凌岳对立?”
“正是这个意思。”裴绩道:“我刚才也说过,西北是一座山,山上只有朱凌岳这头老虎,对朝廷就有着极大的威胁,朝廷现在抽不出手对付朱凌岳,可是却不能任由朱凌岳在西北坐大,如果真的被朱凌岳完全控制西北三道,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楚欢端起酒盏,敬了裴绩一杯,道:“朝廷害怕朱凌岳坐大,所以派我前来搅局?”
“搅局这个词用的妙。”裴绩笑道:“依我看来,二弟与西关七姓的关系,皇帝未必不知道……或许皇帝早就知道二弟与西关七姓有过交集,这也是皇帝派你前来的原因之一。”
“神衣卫无孔不入,我实在不知道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是皇帝不知道的。”
“以西关掣肘朱凌岳,这西关总督当然不能是西北人,西北是朱凌岳的势力范围,如果是西北本地官员担任总督,很容易就会被朱党拉拢过去。”裴绩轻声道:“但是外地官员前来西关任职,人生地不熟,更容易被朱党玩弄于手掌之中,反倒是二弟有了西关七姓这样的本地士绅支持,便有了天然的人脉关系,这也就等若是有了根基,比之其他官员,已经占了地利人和。”
“虽然有西关七姓的支持,但是比之朱凌岳的势力,还是天壤之别。”楚欢皱眉道:“且不说西关如今一穷二白,这西关的军政大权,小弟如今还不能握在手中,军务有东方信,政务还有董世珍,此二人狼狈为奸,有这二人掣肘,日后凡事都会十分麻烦。”
“皇帝确实是想让你前来西关搅局。”裴绩道:“以朱凌岳现在的势力,还不足以与朝廷叫板,除非朝廷逼得太急,否则在没有控制住西北三道之前,朱凌岳倒是不敢轻举妄动。皇帝利用二弟先在西关搅局,只要西关不能被朱凌岳控制,朱凌岳就不敢妄动,他虽然会在暗中使些手脚,但是在明面上,却也不敢直接插手西关的事务,只能利用东方信和董世珍与二弟为难……或许皇帝对二弟很有信心,觉得二弟足以与东方信和董世珍厮缠下去,有二弟在西关,朱党就无法控制西关,那么朱凌岳图谋掌控西北的目的,就难以实现。”
楚欢只是仔细聆听,裴绩继续道:“只要二弟在西关撑住,稍有根基,不但可以阻止朱党控制西关,还可以给朱党另一层打击。”
“另一层打击?”
“二弟可莫忘记,西北有三道,除了西关和天山,还有北山。”裴绩缓缓道:“北山总督肖焕章也不是省油的灯。二弟前来西北之前,朱凌岳势大,肖焕章不敢与朱凌岳对立,明知道朱凌岳往北山道插入了许多的心腹,却也不敢阻止……你说这肖焕章就甘心听从朱凌岳的摆布?”
“肖焕章我见过一面,确实不是泛泛之辈。”楚欢道。
“在我看来,二弟前来西北,这肖焕章只怕是心中高兴得很。”裴绩道:“此前朱凌岳以肖焕章为敌手,步步紧逼,势力渗透北山,想来肖焕章也是苦不堪言,但是以他的势力,不足以与朱凌岳对抗,只能任由宰割,但是二弟来到西北,朱凌岳的视线便从肖焕章身上移到二弟身上,肖焕章能够缓一口气,你说肖焕章能不欢喜?”
“肖焕章能够忍耐,这样的人已经是十分可怕。”楚欢道。
裴绩端杯饮酒,放下酒杯,“现在肖焕章便可以坐山观虎斗,二弟如果在西关站稳脚跟,那么肖焕章必定会靠近二弟,北山与西关联手,制衡朱凌岳,如此一来,西北就会出现僵局,其实这是肖焕章希望看到的,更是皇帝最希望看到的。”
“朝廷现在无力腾出手对付朱凌岳,如果西北三道出现僵局,朱凌岳不能迅速壮大,也就给朝廷争取了时间。”楚欢也是聪慧之人,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朝廷只要能够剿灭天门道,那么转过手来,便会立刻收拾掉朱凌岳。”
“不错。”裴绩点头道:“这就是皇帝的打算,利用二弟在西关稳住,北山肖焕章靠近过来,二道联手,制衡朱凌岳,这对皇帝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那么最坏的结果是?”
“二弟在西关无法立足,朱党控制西关,肖焕章见二弟无力相争,只能向朱凌岳俯首,朱凌岳迅速壮大,坐拥西北。”裴绩缓缓道:“这是朱凌岳最想看到的结果,也是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同样,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为兄想看到的。”
裴绩一番话说下来,楚欢终于明白自己在西北的重要性,皇帝将自己派到西北,实际上就是一场豪赌,成败全在于楚欢的能耐。
楚欢苦笑道:“大哥一番话,让小弟茅塞顿开……!”
“所以想要阻止朱凌岳控制西北,二弟便是最重要的一环,必须能够稳住西关。”裴绩神色严峻下来,“二弟并不是没有机会,至少明面上,朱凌岳倒不敢直接插手西关的事务,他虽然野心勃勃,但是狼子野心也不敢摆在台面上,可是毫无疑问,他也是在做一场豪赌,他比谁都清楚,如果在朝廷平定天门道之前,他还无法控制住西北,那么朝廷必然会回过头来收拾他,所以对他而言,必然是希望天门道支撑的越久越好,同时更是会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将二弟逼出西北。”
楚欢沉吟片刻,终于问道:“大哥,要在西关立足,我该如何做?”
“你在西北最大的敌人是朱凌岳,但是当前最迫切要解决的,是东方信和董世珍。”裴绩缓缓道:“这两人存在,二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举步维艰……除此之外,二弟必须在西关借助可以利用的一切势力,迅速发展自己的势力,乱世之中,一切都是要靠拳头的。”
“拳头?”
“说穿了,就是银子和刀子。”裴绩正色道:“二弟天资聪颖,想出寒石制盐这一法子,只要善加经营,大可以解决银子的事情,这是二弟的命脉,必须竭力维护,二弟今日说出要建新盐局,那就是一招妙策,新盐必须掌握在二弟手中,决不能让朱沾手……!”
“那么刀子是……?”
“军队。”裴绩缓缓道:“说到底,银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刀子,有了刀子,才能够保护自己,斩杀敌人,二弟手中如今只有两百近卫军,虽然俱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士,却远远不够,你必须要有一支精锐之师,完全听从你的号令,如此一来,才有能力稳住西关,与朱凌岳针锋相对。”
楚欢立时明白,“大哥是说,要建军?”
“你是西关总督,总督禁卫军必不可少。”裴绩道:“此前的西关总督禁卫军早已经不复存在,禁卫军的将士要么战死,要么逃离,剩下的也早已经被编制到其他军团,如今重建西关总督禁卫军,顺理成章,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第一零二四章 捐策
楚欢听裴绩说要建军,眼中显出光芒,但是很快就锁起眉头,裴绩问道:“莫非二弟觉得不是时候?”
“大哥误会了。”楚欢摇头道:“大哥说的不错,要在西关立足,手中如果没有一直军队,那便是寸步难行,甚至可以说是任人宰割……!”顿了顿,苦笑道:“只是小弟对建军事务一窍不通,而且……要建立一支禁卫军团,耗资不小,虽说禁卫军的军饷是有地方财政负责,但是如今的户部司,一穷二白,想要从户部司拿出银子作为军费,无疑是天方夜谭。”
“天方夜谭?”裴绩一怔,奇道:“二弟,什么是天方夜谭?”
楚欢明白自己是口误,只能解释道:“就是痴人说梦的意思。”
“原来如此。”裴绩笑道:“二弟,若真要说起来,其实二弟到了西北之后,运气一直很不错。百年一遇的瘟疫,因为师兄和叉博大师的出现,迎刃而解,已经不存在太大的问题,如今建军的军资出现问题,其实也已经迎刃而解。”
“大哥是说……刚刚从关内运过来的财物?”楚欢道:“这次运过来的财物确实不少,只是……这些都属于私产……!”只怕裴绩误会,解释道:“大哥当然明白,并非小弟舍不得这些财物,而是帝国有法度,军队的军饷,都是有朝廷和地方财政提供,如果以私人的财力建设军队,等同如造反……!”
“这一点,我自然是明白的。”裴绩笑道:“私产建军,无论哪朝哪代,都是法度所不允许的,只是二弟为何不想一想,这次从关内运送过来的财物,除了二弟的心腹,并无人知道其中有二弟的财物在其中,知道情况的,也都只是以为这是苏姑娘运过来的财物而已。”
楚欢见裴绩气定神闲,知道裴绩定然已经是成竹在胸,道:“大哥是否有什么妙策?”
“今次这批财物送到了总督府,二弟倒也不妨放言,这些财物就是苏姑娘的财物,苏姑娘本就是西北人,如今西关百废待兴,苏姑娘心怀故土,在此危难之时,想要为故土的重建增砖添瓦,出一份力。”裴绩扶着胡须,淡定自若道:“而苏姑娘这批财物,是捐献给官府的财物。”
“捐献?”
“正是。”裴绩笑道:“如果仅仅是捐献,恐怕户部司的人会来纠缠,那么直接以苏姑娘的名义说清楚,这批财物,是用来捐助官府开采盐矿,二弟不是正要设立新盐局吗?好得很,这批财物,从中抽取一部分,直接捐入新盐局,既然苏姑娘是为了开采盐矿而捐助,那么捐银缴入新盐局,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户部司就算心有不甘,却也是挑不出毛病来。”
楚欢不得不佩服配给的应变之能,拍手道:“大哥当真是好主意,这不但可以解决建军的费用问题,而且可以解决建设盐场的问题。”
“二弟,此番你可是要真正感谢苏姑娘,她这批钱财送的真是及时,建设盐场,如果以西关七姓的财力来开始,难免就要被西关七姓渗入其中。”裴绩正色道:“西关七姓当然要用,他们是本土士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他们现在还不是瘦死的骆驼,在西关还是有着极强的人脉关系,二弟在当前,必须要好好利用这些关系,但是话说回来,对西关七姓,既要用,也要防……二弟需要借助他们的势力在西关站稳脚跟,同时他们也要借助二弟的实力东山再起,互相依存,可是万不能被他们占了主动,特别是开矿制盐,二弟尽可能地将其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以利用西关七姓打开销售之路,但是制盐的根本,却最好不要让他们渗入。”
楚欢明白裴绩的担心,微微点头。
“大哥,建军要招募新兵,在西关招募新兵倒也不是困难的事情,但是武器装备却是大大的问题。”楚欢低声道:“大哥有所不知,我查了一下兵部司库,按理来说,西关刚经大战,最不缺的就应该是装备器械,可是大哥可知道兵库如今的情况?”
裴绩哈哈笑道:“前来赴任的时候,二弟难道还以为朱凌岳会给你留下东西?你还指望着兵库能给你库存东西?”
楚欢叹道:“其实小弟倒也没有想过能留下多少东西,只是现在留下的东西,让人触目惊心……兵库之中,一套甲胄都没有,残留下来的,只有小部分的长枪和盾牌而已……!”
裴绩皱起眉头,“兵库连一件甲胄也没有?”
“是。”楚欢神情凝重,“据说在我抵达朔泉之前,兵库还存了六百套甲胄,不过却被东方信调用到了平西军中。”
裴绩双眉一展,笑道:“二弟难道不觉得这是好事?”
楚欢想了想,明白过来,轻声道:“大哥觉得这中间有文章可做?”
“何止文章,那是有大文章。”裴绩笑道:“东方信与你已经是泾渭分明,针锋相对,就算老百姓们还不清楚,但是西关的官场之上,谁都知道你和东方信势如水火,东方信和董世珍一门心思要给二弟找麻烦,二弟自然也不能一直隐忍。”
楚欢叹道:“小弟倒也不是想隐忍,初来西关,许多事情还没有弄明白,身在这种环境,总是要谨慎一些的好。”
裴绩含笑道:“二弟知道谨慎,那是极好的,不过对方气势汹汹,二弟大可利用自己的地位,找到时机,也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有时候以攻为守,反倒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以攻为守?”楚欢笑道:“大哥擅长兵法,看来这兵法也不只是用在沙场之上。”摸了摸下巴,微一沉吟,才道:“既然圣上想要利用我搅乱西北,制衡朱凌岳,自然也不愿意看到我处处受制,建设新军,却不劳朝廷拿银子,由地方的捐献解决,我想圣上应该也是乐于见到的。”
“至少目前来说,皇帝一定会支持你建设新军。”裴绩道:“皇帝不想看到朱凌岳壮大,但是以现在西北的局面,却是愿意看到你能够壮大起来。西关的新军,本就是以应对朱凌岳而募建,剑锋是指向朱凌岳,这当然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所以如果此时上书朝廷,恳请朝廷拨送一批建军的装备器械,皇帝应该会给予支持。”楚欢若有所思道。
裴绩抚须点头,“洞悉整个局面,就知道自己的优势,知己知彼,便可从容应付。皇帝利用你在西关制衡朱凌岳,若是你不想朝廷索要一些东西,只怕老皇帝反而会奇怪。有些话皇帝不对你说破,但是他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来到西北之后,必然会很快明白他的深意,只要你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异心,定会积极制衡朱凌岳,他当然也清楚,没有朝廷的帮助,你先凭借个人之力制衡朱凌岳,无疑是痴人说梦……就是你所说的天方夜谭,所以他或许早就等着你找朝廷索要物资,如果你迟迟没有伸手,恐怕你们那位多疑的老皇帝反倒觉得你另有异心,会沦为朱凌岳一伙了。”
楚欢心中此时已经是十分庆幸,楚欢并不觉得自己是笨人,但是政治上许多的事情,他还不能一眼看透,他此时庆幸自己身边有裴绩这样的人物,裴绩一番话说下来,就已经将整个局面说得一清二楚,诚如裴绩所言,洞悉整个局面,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知己知彼,便可以从容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