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闷的“噗通”声和惨叫声掠过,沈惟舟等了一会儿,王大海顶着满脸灰尘和满头大包,衣衫不整地爬了上来,等快上来的时候一边狼狈地喘着粗气,一边扔给沈惟舟三个盒子。
“喏,接着,坏了三倍赔偿。”
沈惟舟伸手一接,三个盒子稳稳落到他手中,打开一条缝隙看了看,其中三株药材的品貌和安秋明给他描述的一般无二,从成色和气味上也能看出此药药效俱是上佳,绝非凡品。
和沈惟舟要找的解毒药材八九不离十,应该是真的。
青年难得沉默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运气是不是变好了一点。
迷个路就能天降药材?这不是盛空阳的待遇吗?
王大海可不管面前这个大美人在纠结些什么有的没的,他只知道这些药材都不便宜,可以狠狠宰面前的美人一顿了!
他就说嘛!肥羊!
想到这儿,王大海连身上的灰尘都顾不得拍,连忙跑到了沈惟舟面前,嘿嘿笑着:“怎么样?是公子要找的药材吧?”
青年点点头,微微欠身,朝面前的王大海行了一礼:“多谢。”
“谢什么。”王大海兴奋极了,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做出点钱的手势,“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小本买卖童叟无欺,公子怎么付款,金子还是银子还是银票啊?”
“钱庄的凭据也行,俺胖大海受受累,自己去把银子拿回来,只要给那么一丁点跑腿费……”
沈惟舟听到这儿微微一顿,下意识去拿自己的包袱,摸了个空,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尴尬起来。
“掌柜的,我……我没带钱。”
“你说什么??!!”
“你没钱???”
王大海闻言一张小肥脸接着就垮了,他看了看面前的大美人,实在不愿意相信这竟然是个穷光蛋,更不愿意相信到手的肥羊居然变成了一只没毛的鸭子,一点油水都没有。
于是他咬咬牙,视线游移半响,尤其在那把剑上驻足良久,狠狠心朝着剑扑了过去:“让我看看这把剑……”
片刻后,王大海抬高下巴,一边斜着眼看沈惟舟,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挪开指着他的剑尖,咂咂嘴:“不赊账。”
长得好看说话温柔就能看病拿药不给钱?
别想,想都别想。
他王大海只认钱,钱就是他的大美人,他的心肝小宝贝!
没钱,怎么会没钱呢,他到手的钱啊呜呜呜呜。
这么想着,王大海的视线又爬上了沈惟舟的衣衫,嘴角流出了可疑的痕迹:“嘿嘿银子,我的银子……”
“这样吧,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你把这身衣服脱下来抵债,你的剑我就先不收了,怎么样?”
沈惟舟微微蹙眉,还没说话,门外,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难以忽视的凛冽杀意。
“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我都没脱老婆衣服
——
第92章
这扇门的良好隔音功能对秦随来说作用不大, 他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了王大海那堪称调戏一般的话,右手按上了腰间挂着的短刀, 心里想好了里面那人的死法。
王大海被突然出现的秦随几人吓了一跳。
他先是一脸肉疼地看向了被一脚踹开的大门, 又后知后觉地注意到秦随可以说稀巴烂的脸色,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一行人腰间挂着的腰刀上,声音响亮地吞了吞口水。
“误会, 都是误会。”弥勒佛一样的大圆球嘿嘿一笑, 朝沈惟舟手里的盒子看了又看,终究是咬着牙说出了那句话。
“这些药材……不要钱,送你们了!”
他大爷的, 这个钱他不赚了还不行吗!给他胖大海等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吃了他的迟早得给他吐出来。
王大海努力地洗脑自己别想那几株药材的价值, 越洗脑越想,越想越觉得亏, 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沈惟舟就是在这时候开了口。
“不用, 有钱。”
美人自顾自地在柜台找了个装草药的篮子, 把药盒放进去,然后打量了一下王大海,又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秦随。
秦随还是那副小侍卫打扮的模样, 他和他身后的两个人都穿着相同款式材质的盔甲,腰间的刀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也是如出一辙的普通平凡,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任何人看过去总是会下意识先看到秦随, 然后才是另外两个人。
王大海困惑地挠了挠头, 没有多想, 耳朵捕捉到“钱”字后,身子又转向了沈惟舟,那双不大的芝麻绿豆小眼闪着精光,激动地搓搓手:“哪儿呢?”
早说有钱啊,刚刚还装没钱,这可不厚道!
沈惟舟见状微微笑了一下。
美人修长手指屈起,袖袍上滑,露出一截细白的腕,轻叩着篮子里做工精细的药盒,不答反问。
“拾月草、点灯乌、天麻水……”沈惟舟把自己还需要的药材名都报了一遍,“你这里还有哪些?”
每一样药材都是珍贵且稀有,最重要的是有价无市,比刚刚拿出来的那三株更加难寻万分。
王大海摇摇头,毫不犹豫:“……没有了。”
沈惟舟也摇摇头,语气依旧温和:“不信。”
王大海若是迟疑一下那这个“没有”还有点可信度,但现在他想都不想就摇头,那肯定有,而且正如沈惟舟所说的,还不止一株。
“我知道你是怕我拿药便走不付银子,想着这三株药材送了也就送了,别把剩下的再赔进去。没关系,这样想也是正常的。”沈惟舟边说着,边看向了秦随,面色自若地伸出了手去,“我没带银子,你可以先借我一些吗?”
秦随本来以为沈惟舟是受了欺负,但现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也够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按在腰刀上的手放了下去,听到沈惟舟向他借银子之后也是直接一颔首,言简意赅道:“好。”
沈惟舟笑意更深。
按理说没有见到银子的王大海是怎么也不应该松口的,但是他的视线隐晦地扫过秦随他们,又在对方银白盔甲腰间悬着的腰牌处略一停留,还是转过身朝沈惟舟嘿嘿笑了两声。
“最近记性不太好,好像是有那么一株,我下去找找,找找……”
半响后,灰头土脸的王大海气喘吁吁地拿着一个盒子上来了。
沈惟舟接过,看都不看就放在篮子里,那双乌墨似的眸子又盯上了王大海。
刚想喘口气的王大海:?
不顾屋内几人骤然变化的脸色,沈惟舟站在柜台前,不紧不慢地在自己的眉心处点了点:“掌柜的,你说你是个神医。”
看着面前大美人的动作,王大海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暗骂自己一声嘴贱,面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有有……有吗?”
沈惟舟弯了弯唇角:“有的。”
“不知道神医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张脸是不是我自己的脸,如若不是的话,我脸上这面具又该如何摘下,最好还伤不到这面具?”
秦随和身后的二人闻言立马都看向了沈惟舟,一个一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讶色,不是震惊沈惟舟的身份,而是不敢相信沈惟舟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沈惟舟既然顶着宁明欢的脸和身份在邺昌,不就是为了方便行事吗,为什么要在这种稀松平常的时候自报身份为假?
秦随他们不理解,王大海也不理解。
弹幕更不理解。
[沈惟舟疯了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脸是假的?]
[无恶意,问一下沈惟舟是不是不想活了,我提前换视角。]
[舟舟有自己的想法吧,本来就不是他的脸,面具摘就摘啊。]
[这不是摘不摘面具的问题,问题是他现在说出来图什么,没有理由啊!]
空气安静了良久,久到王大海实在是站不住,一屁股直接就地坐下了。
“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呀,俺家上有老下有小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实在是经不起什么打击,”王大海的脸皱成了苦瓜,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沈惟舟让他别闹了,“几位看上去都是大人物,就别拿小老百姓寻开心了,要不我给公子抓药打个折?”
沈惟舟还是微微笑着,通身温和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但他身上的红衣太过热烈张扬,以至于一挥袖就能让人感到一股灼人的锋锐和恣意。
他说:“别装。”
美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长剑,剑身如雪,映出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
沈惟舟拂过剑刃,隔空描摹着映出的眉眼,轻描淡写地又丢下一个重磅炸弹:“毕竟这面具就是您给贴上去的,怎么取下来,想必您比我懂,我说的是吧,掌柜的?”
身后的二人倒吸一口凉气,秦随的目光终于从沈惟舟身上分了一点给旁边傻了眼的王大海,狭长的凤眸里已经是掩盖不住的杀意。
王大海这辈子对俩事很敏感,一个是钱,一个是命。
于是他很不争气的,刚站起来的身子又“噗通”一下,坐了回去。
[妈呀。]
[我说怎么自己不撕让这个胖子给撕,感情是这个胖子给贴上去的?]
[真的假的,沈惟舟怎么知道的?]
[那自报身份也很弱智啊,燕无双的人也不一定给保守秘密吧。]
沈惟舟没有管弹幕上的争论不休,对他而言弹幕可有可无,上面的言论不能影响他什么,只是偶尔当个乐子看罢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想要解释争辩的王大海,始终微微笑着,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平静,平静之下是令人心惊的冷漠。
他在等面前人的回答。
王大海不算是个聪明人,但是或许祖宗庇佑,他有点小运气,这么多年过去,那点小运气救了他一次又一次,这次也不会例外。于是他看着沈惟舟那张脸,脑海中不期然浮现的却是另一张脸,一张比宁明欢的脸好看千百倍的脸。
他“咕咚”咽了一下口水:“能!”
“能换!”
正如王大海跟沈惟舟承诺的一样,摘下来可比贴上去要简单多了,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沈惟舟拭干脸上的清水,再次抬眸时,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那张脸。
因为多日不见光的缘故,沈惟舟原本冷白的肌肤转为近乎透明的苍白之色,颊侧的软肉也消减了不少,看上去更加憔悴,但是看上去却丝毫未损那秾丽容色带给人的惊艳,反而更加有种病骨支离的破碎感。
王大海满头冷汗顾不得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拿盒子把宁明欢的人.皮面具装进去放好,又小跑着送到沈惟舟面前,双手呈递给看上去很好说话的美人。
很好说话的美人把盒子扔进装药的篮子,看都不看王大海求救的眼神和抵在他后腰处的刀,又轻轻叩了叩桌面。
[完了,舟舟怎么越来越像反派了。]
[是有点,不过不觉得很带感吗,大美人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