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在他们分开的那个晚上,她都没有哭。
但现在,她满脸是泪。
阵阵江风里,女人黑色的裙摆和长卷发全被吹散,发丝乱糟糟粘在唇边。她不管不顾,一双通红的眼只瞪着他:“我以为,你是说真的——我以为你是认真的!”
“所以我也认真了!”
她情绪很激动,本就不稳的身体一打晃,倒向背后下行的石阶——
陈焱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她。
祁汐低头看胳膊上牢控的大手,恍惚一秒,抗拒地挣:“你放手!”
男人这次没有松开她。
他很深地看着她,手上猛地用力一带,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
祁汐浑身僵硬片刻,更加用力地挣扎:“陈焱,是你说话不算话!是你先退出的!”
“明明是你先放弃我的!你还问我后不后悔?!”
挣不开,她又发狠似地锤打他结实的后背,声嘶力竭:“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就不后悔!”
陈焱牢牢抱着女人一动不动,任她在怀里又踢又打。
“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攒聚了八年的情绪彻底迸发,她在失控地发泄,疯狂地控诉。
所有的怨怼,委屈,和眼泪都被男人岿然不动的怀抱接纳。又在酒力的作用下,开始消解。
过了很久,祁汐慢慢不动了,脱力一般软踏踏缩在男人怀里。
“陈焰火……”她闭着眼梦呓般喃喃,小声呜咽,“我不后悔,不后悔……”
陈焱一点一点收紧胳膊,让怀里啜泣的人完全贴合自己,像要将她融进身体里。
他缓慢阖开眼皮,眼角全是深郁的红:“可我后悔了。”
“早就后悔了。”
第57章
被窗帘缝隙透出的日光晃醒后, 祁汐懵了许久。
她以为这又是一个陈旧而真实的梦境——她回到了高三那个,在陈焱家度过的中秋节。
那晚,卧室的门锁不上, 她正蹲在地板上鼓捣,陈焱就从隔壁出来了。
少年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看她忙活,还问她是不怕他半夜进她屋。
得到她一记白眼后, 他又笑得混坏:“老子想真想进,你以为一把锁能挡得住?”
不过后来, 他还是去小院的库房里取来工具,帮她把门锁修好了……
撑着床坐起身, 祁汐才如梦初醒:她确实在叠层二楼的卧室里。
她确实, 又回到了陈焱家……
昨晚的记忆一点一点浮现, 破碎的, 模糊的。
她完全不记得陈焱是怎么把自己带回来的。
只记得酒壮怂人胆时,她拨下了那串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号码。
而他居然真的一直没换号。
之后的记忆开始断片,她只记得自己冲着男人又吼又叫, 又哭又喊。
像个女疯子……
祁汐将脸埋进膝间, 懊恼地吁出一口气。
后知后觉, 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宿醉后的不适。胃没有不舒服,头也不疼不晕。
视线稍偏,她就找到了答案——床头放着两只水杯,还有一个棕色的小瓶子。
瓶里装的是醒酒糖。两只杯子一只已经空了, 还有一杯是满的。
祁汐目光动了动, 端起满杯一口气喝掉大半。
蜂蜜甜津津的, 掺杂很淡的姜辣味。
放下杯子, 祁汐拿过手机瞟了眼。
快十一点了。
这些年, 除了生病, 她还从没有一觉睡到这个时候过。
赤足下床,祁汐轻手轻脚走到门口,耳朵贴上门板。
一点动静都没有。
垂眸看见胸前蓬乱的卷发,她决定还是先收拾好再出去。
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昨天的黑色针织裙。外搭不见了,肩头只挂着两根极细的肩带。
祁汐拐进的卫生间,看见大理石台面上放着一堆东西。
都是新的。牙刷没有拆封,梳子上还带着标签。
祁汐眼神晃了下,鬼使神差一般,弓身拉开了洗脸台下面的抽屉。
暗红色的吹风机躺在里面。
就和从前一样。
这个吹风机是她在这儿住的第一个晚上,陈焱去浔安商厦买的。
她本来想放在楼下的卫生间和他一起用的,谁知道男生看见后嫌弃皱眉,反问:“你见哪个男的吹头发?”
拿走吹风机时,祁汐小声嘟哝:“不吹干头发会着凉的……”
陈焱不屑轻嗤:“老子身上热,着不了凉。”
见她偷偷撇嘴,他又挑起一侧眉:“不信?那试试。”
说完男生一把抓过她手腕。
祁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触到陈焱强而有力的肌理。
手心里跃动的,还有少年人极为炽烈的心跳……
祁汐眨眨眼掐断回忆,拿着东西走进浴室。
简单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她缓步从卧室里走出来。
除了她的脚步声,整栋房子里再没别的动静。
男人好像不在家。
下到一楼,祁汐立在楼梯前,抬眼打量着偌大的房屋。
墙前装满英文书籍的大书架,单人沙发边的狗窝,阳光满布的落地窗……
时间似乎在这里静止了。
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又比以前更为干净齐整
军营里苛练出来的男人,不再容许家里出现一点邋遢的痕迹……
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祁汐走向厨房。
推开门,洗衣机运行的声响传来。里面只有一件衣服——她那件针织外搭。
灶台上还留有余温,她过去掀开小锅。
白粥腾出的雾气扑上睫毛。
祁汐心下一动,盛出一碗来。
端着碗回到客厅,她走到沙发边,像过去他们一起吃饭一样,坐在茶几前。
清甜的白粥落进胃里,游荡许久的心,仿佛也慢慢落入归处。
祁汐鼻尖莫名一酸,一下子想到以前不敢和祁昊独处时,躲在这儿写作业刷题的情景。
那段在黑暗里踽踽前行的时光里,这里是唯一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
满满一碗白粥吃完,祁汐起身,看见自己的包被扔在单人沙发里。
包上还散着一件衣服,黑色的长袖衬衫。
是男人的外套。
祁汐摸了下发凉的胳膊,拿起外套直接穿上,又将袖口向上折了好几折。
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大门口响起开锁的声音。
祁汐猛地刹住脚。
心也一下高高拎起。
在熟悉的场景里,人容易沉溺回忆,行为都被情绪和习惯牵引,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其实有点过界。
——醉酒后被带到人家家里,不请自来地吃了饭,此刻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
心绪复杂又混乱之间,地板响起细碎的哒哒声。
遛完弯的黑狗一路小跑进来。看见站在房里的祁汐,它一下子定住,石化一般,仰头呆呆看着她。
祁汐瞪大眼,盯着黑狗耳朵里标志性的两撮白毛怔愣两秒,嘴唇颤了下:“小乖?”
小乖浑身一抖,径直向她扑过来。
祁汐的心瞬间被软刃击中。
她看着长大的小乖,像小奶狗一样扑在她腿上,又是叫唤又是哼唧,还发出一些她以前从没听过的嘤嘤呜呜。
祁汐赶快蹲下来将小乖抱进怀里,哄小孩子一样轻声:“好了,好了,小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