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晚来

三月十六,朝霞漫天,照得人眉睫如金,几年来除了纪兲营外向来再看不到其他人的稷山山谷前,万人身着整齐的灰青上等软甲,个个面色肃然,眸中隐约可见一丝傲慢,身姿笔挺,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的前方。在他们前方三里外,另有万人身着厚重的黑色盔甲,虽然装备比对面的人差了不止一个档次,但自那万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丝毫不亚于对面的人,只是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似乎还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却落在山谷的出口处。

今日是纪兲营和武威营大比之日,五日前武威营接到这个消息,似乎压根没将这个件事放在心上,以他们对纪兲营的了解,五日根本不能让它有什么改变,而五日,足够他们挑选出大胜纪兲营的万人队伍。

他们特地来迟了些,准备好了看纪兲营的笑话。纪兲营确实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在山谷的另一头等候,然而却不是他们想看到的那样人人精神萎靡,反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他们从没见过的自信,尤其是从他们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让他们心中一颤。

按理说,双方人都到齐,大比也应该开始了,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大比却迟迟还没开始,而纪兲营的阵营内也微微有了一丝骚动。因为纪兲营副指挥使--子桑榆还没到场。

独孤祈今日自然是要亲自到场的,在场的人已经对子桑榆迟迟未曾出现颇有些微词,奈何地位最高的二殿下都一句话没说,默默的等候,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今日前来观战的除了独孤祈,朝中大部分大臣也已经到齐。

魏南骑在一匹纯黑的骏马上,眉宇间难掩焦虑之色,随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那焦虑之色被迅速掩去--子渝说,不要总是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在人前。子桑榆这五日一直都与今日大比的一万人同吃同睡,没有回府,却在昨晚暮色降临时,向来平静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慌乱,随即便想江捷要了他的快马,临走前嘱咐他们今晚好好休息,府中还有事等着他处理,他必须赶紧回去,明日一定赶来观摩他们与武威营的大比。

江捷作为纪兲营的训练官,今日又要大比,前一晚自然是不方便走开的,魏南便主动要求送她回去,却被她断然拒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子渝快马离开的背影似乎在微微的颤抖,那软不禁风的肩,好像只要他将手放上去,都能将它压垮。直到子桑榆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的心思大部分也在今日的大比上,便也没有再多想。

直到现在子桑榆还没出现,魏南才隐约想起了昨晚她的不对劲,脑中闪过昨晚子桑榆走到马边再到上马的情形。她在军营这五日,人人都知道她虽为文臣,却有一身不低的武功,然而昨晚她走到马边的短短的一段距离,她却似乎走了很久,步伐略显沉重,上马的姿势也不对,有一下他差点以为她要栽下来,他赶紧跑过去扶她,她便迅速做好身体,笑着说兴许是这几日太累了,就连上马后她握着缰绳的手,似乎都是抖的。

魏南瞬间脸色大变,暗恼昨晚把心思都放在了今日的大比上,当时也觉得子渝毕竟养尊处优惯了,这五日一直在军营没怎么休息,吃得也不好,便信了她说的太累的话,竟然没有在意她种种的不对劲,那样一个武功不低的人,如何会因为几日的劳累就成那个样子!

随即他拉了拉缰绳,靠到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依旧可见眉宇间带着忧虑的江捷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子大人可是哪儿不舒服了?我看他昨晚回去的时候,有些不对劲。”

江捷微微蹙眉,子桑榆走的时候他并不在场,昨晚她是派了人来向他要马的,并没有亲自前来。她要回府自然有她自己的事,他也没打算过问,便也就随她去了,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没他想得这么简单,不由得暗叹自己大意,竟然没想到子桑榆若非极其重要的事,绝不会离开营地半步,既然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看昨天子大人离开的时候脚步虚浮无力,上马的时候还险些栽倒,他却说是太累了,怪我当时竟然信了,没能坚持送他回去,现在如何是好?”

“别急,殿下已经派人去子府了,再等等。”江捷遥遥望了眼战场外围,独孤祈正骑着一匹白马等在那,面上不见一丝焦灼之色,依旧耐心的等着,唇畔一抹淡而尊贵的笑。

而对面,武威营的阵营里也隐隐传来了微弱的交谈声。

“不就是个一品大员么?竟然让二殿下这样等他?不会是怕了不敢来了吧?”

“我看有可能,你说五天的时间有可能改变一群废物吗?这位子大人我看是知道自己说了大话,不敢亲眼来看待会儿纪兲营输的惨状了吧?”

“嘘,小声点,别给二殿下听到了,听说这位子大人可是深得二殿下器重,小心给有心人听去了,在二殿下耳边随便两句都能要了你脑袋!”

“听,有马蹄声。”声音渐弱,众人纷纷侧耳听着谷外的动静。

谷外远远的又马蹄声传来,山风忽的猛烈吹来,涤荡不休,那马蹄声愈来愈近,一人身着月白长袍由起初的一小块白点逐渐放大在众人眼前。四面的空气沉静下来,听得见早起的费逆案扑扇着翅膀掠过树冠的声音,众人此刻的眼中只有那由远及近的身影。

黑色的缰绳狠狠一拉,骏马长嘶而起,半空中飞蹄弹踢,却又立即被马上人狠狠勒下。可见来人用了多快的速度赶来,然而当那马稳稳的站在地上,现出马上那人的面容时,却丝毫看不出马上人一丁点的狼狈。

新晋重臣,钥国最年轻的一品大员,参知政事--子渝,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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